话音刚落,一名年龄在四五十,胡须蜷曲的中年男子快步走进来,不待站定,便跪下行礼,
“草民陆茗山,参见大人。”
“陆掌柜,你看看,可认识这只发簪?”
宁大人见掌柜的已到堂上,决定先确认这发簪来历,避免案件夜长梦多,
陆掌柜取过衙役送过来的发簪,仔细端详一番后,将发簪放回托盘内,
“回禀大人,这白玉花簪,乃是万宝阁在今年二月份,偶得的一块玉料所雕,
因为此玉石成色比较罕有,且数量又少,阁内最手巧的工匠,也只能用这块玉料雕出一只玉镯,一只环配,再有就只这只白玉花簪了。”
“你确定雕出来的是这一只白玉簪?会不会只是相似的玉料所雕?”
京兆尹听后暗道不妙,昨日自己从二姨娘妆奁随意拿出的玉簪,竟然是珠宝店里唯一的玉料雕成,
他忍不住悄声询问,欲找出陆掌柜的破绽,陆掌柜听到京兆尹问话,以为是舒大人不相信自己,慌忙回道,
“大人明鉴,这玉料在中间有一段朱红色悬浮其中,这样深的红色,回溯万宝阁过去十年,也仅得了这一块,草民绝对不会认错。”
“那这三件玉饰可曾卖出?”宁大人再次问底下的陆掌柜,
“启禀大人,这三件玉饰因价格较高,至今只有玉簪卖了出去,是…”
陆掌柜转头看向京兆尹,犹豫的说出剩下的话,
“是上个月初,舒大人的二夫人从敝店买走的,当日二夫人兴致极好,除了这玉簪外,她还另买了几只珠钗和几副耳坠子,还是草民亲自过来送到府上的。”
“大人!”舒亭听陆茗山讲完,立刻起身,对着上方三法司官员行礼说道,
“下官想起来了,昨日二姨娘曾与下官说起过,妆奁中丢了一只昂贵的玉簪,下官当时未曾在意,
没想到,丢的这只玉簪竟然被直接调换到证物库,欲栽赃下官,其心可诛啊!好在如今陆掌柜来阐明真相。”
宁世昌并未直接答话,他眯眼盯了舒亭好一会,直至看的舒亭已经感到浑身有些发麻了,才开口说话,
“舒大人说的是,只是,玉簪既然有主,也不能只听掌柜的一面之言,不如请二夫人到堂上,辨认一番,再做论断。”
“宁大人英明,下官这就去唤她过来。”舒亭听了,内心一阵庆幸,连忙行礼便要往外走,
“诶,舒大人不必亲自前往,在此等候便是。”宁大人说完,便直接派了三法司的差役出去请人,
“大人,差役对府内不熟悉,恐走错了方向,耽误了案子的审理。”
舒亭被留在堂内,心内一紧,想要再争取亲自去一趟,
“舒大人不必担忧,差役拿着官凭请人,本官相信舒大人府中下人知道孰轻孰重。”
宁世昌未曾搭理舒亭的话外之音,只是饶有深意的看着舒亭说道,
舒亭再次感受到宁世昌的视线,讪讪的应了声是,坐回椅子上,等待二姨娘过来。
“王酆,本官问你,”
舒亭刚落座,沈飞的声音在上方又响起,被点名的王酆以为自己的罪名已经审结,正跪坐在地上发呆,这意外的一声,惹得王酆抖了一抖,
“你既然知道言儿是本官女儿,为何还怀着歹意,害她性命?”
沈飞才不理会王酆抖没抖,想到自己的女儿是被这个禽兽害死的,便怒从中来,声音高亢,语气严厉,
此刻他的愤恨压住了他的悲伤,纵然眼中泪满眶,但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
王酆被突然的点名吓了一跳,听到沈飞的质问,嘴边浮起一抹无奈的笑道,
“大人,在下要是知道她是刑部尚书之女,倒真是不敢起不该有的心思,”他微顿一息,继续说道,
“正因为不知者无畏,才会造成今日这局面,大人现在知道原因了,可愿饶恕在下?”
王酆似是已经完全没有了恐惧,话语间还在暗暗挑衅沈飞,
沈飞纵然已经怒火中烧,还是狠狠的压下怒火,绷着唇角,面部抖动不停,最后挤出一抹狠厉的笑,
王酆看着沈飞脸上诡异的笑,突然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而他的父亲王保义听到这里,却是后背一凉,
“既然不知,那看来三年以来冒充小女笔迹,与本官通信的人,并非是你安排的。”
“???”
司婴和宁世昌同时转过头,看向沈飞,
又齐齐转头,看向瘫坐在椅子上的王保义,那意思不言而喻,
王保义见此,立时出了一身冷汗,慌忙辩解道,
“不不,不是下官,下官也也…也不不知道。”
“大人,在下只是说杀得时候不知道啊,那之后自然是在书房的书信里知道她的身份了,”
王酆此时完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话是张口就来,
“更何况,我手里还有筹码。”他阴沉的看着上方坐着的沈飞,眼中满是恨意和挑衅,
“什么筹码?”宁世昌听着不太对,出声询问,
“就是…”
“酆儿!”王酆还未将‘后面的话说出口,便被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
“明尚书。”上首坐着的三人第一时间看到外面的来人,微一点头,与他问候。
“明尚书来得正好,我们正在审问您的小外甥,”宁世昌‘体贴的’告诉明禄案件的审问进度,
“宁大人,司大人,还有沈尚书。”
明禄进入堂内站定,亦是点头,算是回应了堂上坐着的三人,接着便看着堂下跪着的王酆说道,
“本官来之前,已经与陛下请罪,来到这里,是要将王酆一家所犯之罪,加以阐述。”
堂上审案的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明尚书,此案已经审至尾声,只差…”
“宁大人,”宁时昌还未说完,明禄强势打断他的话,之后语气却又柔和下来,
“如刚才宁大人所说,王酆是本官的外甥,此时说来,算是家丑。不如卖本官个面子,由本官亲自来劝劝他们吧。”
沈飞看着堂中央的明禄,立刻怒火中烧,恨不能食明禄之肉啃其骨,司、宁两位大人也开始面露不甘,
“我等奉陛下之命,彻查此案......”
“本官奉陛下之命,来说清此案!”
一时间堂上堂下,三人对一人,剑拔弩张,眼中仿佛装了火弓,令场上的所有人都感觉到真实地如芒在背,
最终,明禄冷笑着拿出一份明黄的圣旨,全场皆跪,场面立刻变成明禄一人控制,
“保义昨日在我府上,已经与我说过酆儿杀人之事,他为替酆儿掩饰罪行,寻人假冒沈家小姐笔记,与沈尚书通信,借以麻痹沈尚书。
沈尚书,实在对不住,没想到本官亲戚竟然对沈尚书做出此等恶事,明某惭愧啊。”
“兄长,我何时......?”
明禄厉声打断了王保义的话,还假模假样的跟沈飞行礼请罪,沈飞对明禄的装模作样完全不予理会,转过头并不看他,恐污了自己的眼,
“沈兄不原谅我,也是应该。保义,酆儿,你们就别狡辩了,此时证据确凿,若一直拖着,对你们自己,对你们的家!族!都不是好事。”
明禄完全不受沈飞态度的影响,继续自顾自的说话,脸上十分失望的劝慰在场的王保义和王酆,早早认罪,勿在做不必要的挣扎,
王保义抬头看向明禄的眼神里尽是不可置信,明禄眼神却并未看向王保义,
但王保义就那样长久地站在那里,顿了好半晌,最终流着眼泪伏到地上,大声认罪,
“大人,下官认罪,不是,罪臣认罪,罪臣实在担心,沈大人知道真相后会对酆儿不利,便悄悄找人模仿了沈家小姐的笔迹,是罪臣包庇酆儿!”
“王大人,刚才你不是说不清楚,不知道吗?”宁世昌气愤的问道,
“刚才是罪臣贼心不死,还想着脱罪,才想混淆视听,此事确是罪臣王保义做的,”王保义马上辩解道,
“那刚才王公子说的‘筹码’,又指的什么?”宁世昌见王保义铁了心认罪,又转头问他旁边跪着的王酆,
“酆儿口中非筹码,应该指的是说沈小姐的儿子,沈尚书的亲外孙。”明禄在王酆开口前,出声说道,
“保义他们本打算用沈尚书的亲外孙威胁沈尚书,好让他放过酆儿,谁知,那沈大人那外孙却…”
他看着沈飞,露出十足歉意的表情说道,
“前几日不知跑到何处了,所以他们才出了下策,悄悄换了证物库里沈小姐的簪子,想着沈尚书不知真相,便也不会有麻烦了…”
听到这里,屋内所有人都看向沈尚书,只不过,宁大人和司大人眼中尽是同情,王家父子则是满脸惊异,
连钰亦是皱着眉头,同情的看着沈飞,沈飞怒目泪眼,嘴唇发抖,却半天未说出一个字。
“诶呦,老爷,叫妾身来这里做什么呀?”
门口一个娇媚的女声响起,众人回头,见女子眉眼含娇,姿态风流,很容易便能确认,这应该便是京兆尹的二房夫人,
“夫人,几位大人叫你来是…”
“妾身参见各位大人。诶呀,老爷,这簪子是用完了?原来是叫妾身亲自来取啊,”
京兆尹二夫人未听到自己夫君的话,进门便先款款的给几位官员行了礼,起身时,她目光督到衙役拖着的簪子,满脸欣喜的跑过去就要伸手拿起来,
“老爷真是说话算话,竟是比说好的日子还早了两天。”
二夫人满脸的喜色,将京兆尹的面色逼成了猪肝色,满脸惊恐地阻止二夫人继续说话,
“夫人,慎言啊。”
“舒大人,你刚才还说自己不知此事?”宁大人见此情景,已是心中有数,
“宁大人,这中间真的是有所误会啊,阿春,!”
阿春无端挨了一声呵斥,心内委屈,小嘴一撅,说话更是口无遮拦,
“昨日不是老爷说,借妾身簪子一用,三日后归还,怎么现在反而训斥妾身了?”
“二夫人,此簪子是你家老爷从你这里借走的?也未曾遗失过?”宁世昌抓住机会,马上问京兆尹二夫人,
“是啊,这么宝贵的簪子,妾身可是宝贵的紧,但老爷说要用,妾身怎敢违逆?”
京兆尹二夫人说起话来十分顺溜,满眼天真,每一个问题都回答的十分诚实,说完还一脸懵懂的看了看周围所有人。
司、宁、沈三位大人则是齐刷刷看向京兆尹舒亭,到了此时,舒亭也知自己末路已近,颓然的坐到了地上…
案件很快审结,犯人和证人各自签字画押之后,该进牢的进牢,该回家的回家,沈飞沉默的整理了卷宗,便与司、宁二位官员告辞离去,
司、宁二位大人知今日之事对沈飞的打击,只是轻声安慰两句,也未再强留他。
夕阳西下,沈飞孤寂的身影踉跄着,渐渐消失在金色的光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