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中并非没有对生的渴望,也绝非不想随孩子们一同离去。只是岁月无情,如今的他年近古稀,生命的烛火在风中摇曳,已能清晰地望见尽头的微光。每一个日出日落,都像是生命沙漏中流逝的最后几粒沙。
他明白自己的时日所剩无几,又怎能忍心在这艰难时世中,成为孩子们前行路上沉重的负担?
家中那破旧的米缸早已空空如也,不见一粒粮食的影子。环顾四周,只有死寂与荒芜相伴。他深知,若继续留在此处,等待他的结局不过是在饥饿的折磨中渐渐失去生机,最终成为老鼠和蚂蚁口中的食物,这般死法,何其悲凉!
与其如此,不如趁着这残躯之中还尚存一丝气力,拖着疲惫的步伐,去寻一处安静的角落,哪怕只是草草将自己埋葬,也好过在这毫无希望的家中坐以待毙。
或许,这便是他能为自己、为孩子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以这样决绝的方式,给这饱经沧桑的一生画上一个仓促而又无奈的句号,让所有的痛苦与挣扎,都随着那最后一抔黄土的落下,归于平静,一了百了。
“翻过这座山,便到了。”赵老汉喃喃自语道。
往昔上坟采药之时,他曾无数次途经此地,那时只觉这山坡虽有些崎岖,但还算不上陡峭,攀爬起来虽费些力气,却也无甚危险。然而今日,不知为何,这山却像是突然变了一副模样,每一步踏上去,都似有千钧之重,脚下的土石也变得松动而不稳定,仿佛随时都会滚落山谷。山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更增添了几分阴森之感,那往日熟悉的山间小径,此刻竟显得如此陌生而险峻,让他的心中无端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安。
“唉,许是这多日来粒米未进,腹中空空,连这心神也跟着恍惚起来了。”
赵老汉缓缓地摇了摇那布满银丝的头颅,岁月的沧桑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眼神中透着几分疲惫与迷离。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岁月的深处传来,带着一丝无奈与自嘲,在这寂静的山间轻轻回荡,而后又被山风悄然吹散,徒留下他那略显佝偻的孤独身影,依旧在这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地蹒跚前行。
事已至此,无论前路如何艰险,这山都是一定要翻过去的。赵老汉心中笃定,哪怕生命之火即将熄灭,也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回到亲人的身旁,死在那片熟悉的“温暖”里。
他的目光中透着决然,每迈出一步,都好似要将全身的力气抽干,破旧的草鞋在崎岖的山路上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他与命运抗争的低吟。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每一次抬起都要使出全身的劲道,可脚步却未曾停歇。尽管身形摇摇晃晃,但他依旧挺了挺脊梁,好似在向这无情的天地宣告他不屈的意志。一步一步,那深深浅浅的脚印,是他对亲情最后的执着,是他在这艰难世间最后的坚守,印刻在这荒芜的山间,也印刻在他生命最后的旅程里。
随着脚步渐近山顶,赵老汉却敏锐地察觉到周身的空气莫名地燥热起来。明明时节已入初冬,寒意本该渐渐渗进骨髓,可此刻这不合时宜的温热却如细密的针,刺得人皮肤生疼,甚至让他感到呼吸也有些滞塞不畅,胸口像被一块无形的巨石压着,闷得慌。
“唉,这可真是个多灾多难的年头啊!” 他微微仰头,望向铅灰色的天空,脸上的皱纹愈发显得深刻,好似岁月的沟壑里都填满了无奈与叹息。
“罢了罢了,许是老天要给这艰难世道再添些乱子,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都让我这把老骨头撞上了。”
话语间,他扯了扯肩头破旧单薄的衣衫,试图让自己凉快些,随后便迈着沉重却坚定的步伐,继续缓缓地朝着山顶迈进。那被生活压弯的脊背,此刻在昏黄的天色下,竟透着几分倔强与不屈,仿佛在这荒芜的世间,唯有前行才是他唯一的宿命。
终于临近山顶,就在那一瞬间,一股汹涌的热浪如猛兽般从山顶奔腾而下,猛地向赵老汉扑来。那股热浪携带着莫名的力量,让他原本就疲惫不堪的身体瞬间涌起一阵强烈的困意,仿佛灵魂都要被这股倦意拉扯进无尽的黑暗深渊。赵老汉用力地甩了甩头,双手使劲揉搓着脸颊,强打起最后一丝精神,拖着沉重如铅的双腿,一步步挪到山顶边缘,朝着家族墓地方向吃力地探出头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只见那片远方的墓地此刻被一片刺目的血红所笼罩,好似被鲜血浸染过一般,散发着诡异而恐怖的气息。墓地四周原本苍劲挺拔的古松翠柏,如今在这炙热高温的烘烤下,枝叶大多已经卷曲枯萎,失去了往日的生机与翠绿,仿佛是在痛苦中扭曲挣扎的生命。四周的空气燥热得如同蒸笼一般,每呼吸一口,都好似有火焰在喉咙里燃烧,灼烧着他的心肺,让人窒息得几近绝望。整个世界仿佛被架在了火炉之上,燥热难耐,又好似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只要有一星半点的火花,便能瞬间将这大地引爆,让一切都陷入无尽的火海与毁灭之中。
往昔熟悉的家族墓地,此刻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在这片土地上存在过。赵老汉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那片空地,眼神中满是震惊与茫然,他使劲揉了揉眼睛,试图驱散眼前这荒诞的景象,可现实却如冰冷的铁壁,无情地矗立在他面前。内心的惊愕渐渐被一股强烈的渴望所取代,他迫切地想要弄清楚,这片诡异的、如血海般淹没了家族墓地的红色究竟源自何处。
在这股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赵老汉的脚步缓缓地越过了山顶,朝着那未知的神秘之地迈出了探索的第一步。脚步落下,鞋底与地面摩挲发出轻微的声响,却好似在这寂静的天地间敲响了惊世的战鼓。紧接着,第二步、第三步,每一步都迈得愈发艰难,好似陷入了浓稠的沼泽之中。
随着脚步的迈进,一种莫名的恐惧从心底悄然滋生,如同藤蔓一般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
这三步,一步比一步迟缓,仿佛每一步都在跨越生与死的界限,走向那被迷雾重重笼罩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黑暗深渊。而他的身影,在这辽阔而荒芜的天地间,显得如此渺小与孤独,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
“不行,此地阴森诡谲,邪性得很,我得赶紧离开!”赵老汉心中被极度的恐惧填满,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与慌乱。
他的双脚像是被火灼烧了一般,急切地想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于是匆匆忙忙地转身,准备往回走。然而,命运似乎总爱捉弄这可怜之人,或许是转身的动作太过仓促匆忙,又或许是被恐惧冲昏了头脑而失去了应有的谨慎,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的头部猛地撞上了山顶那棵枯树交错嶙峋的树杈。只听“咔嚓”一声闷响,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头颅内破碎,一阵剧痛瞬间如汹涌的潮水般席卷了他的整个脑袋,眼前的世界也开始天旋地转,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捂额头,却感觉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缓缓淌下,那是他的血,在这冰冷的空气中散发着丝丝腥味,仿佛是不祥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