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了许久的话,也渐渐喝空了一整坛酒,他为自己挑的是一坛果酒,果香清甜,余韵悠长。
林倦原以为没事,自信不已,没用法力化去半分酒力。不想喝到最后,自己竟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日醒来时,头竟然完全不痛。
看着屋内熟悉的陈设,他稍稍放下心,看来自己虽然不胜酒力,但应该还是凭着本能回来了,结果一转头,看到床边的人,身体倏然一僵。
蔺空青仍旧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修长白皙的指节搭在古书的某一页上,目光很是专注的投在上面。无论何人见了这番景象,没有人不会赞叹其霞姿月韵,如松风水月,世间少有。
可若是位置稍稍一换,变成一个不遵医嘱的病患,不喝药却跑出去喝酒,直喝到已不知日月天地的程度。
再一起身时,却发现那位日常严谨较真的医者就坐在你的床前,还神色冷冷在那里翻书。如此赏心悦目的场景,陡然变成了惊悚场面,不过一瞬间。
林倦自是心虚不已,出言时,差点找不到自己的舌头:“你,你何时……不对,你怎会在这里?那个,沈禹泽去哪了,走了吗?”
他表面很镇定,实际心中已经慌的不行,尽力回忆昨夜之事,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过了好半晌,蔺空青才缓缓合上书,掀起眼皮看向他,目光凌凌,不知在想什么,林倦惴惴不安,被他看得周身皮一紧。
就当他以为蔺空青不会开口时,对方突然不轻不重道:“昨日的酒,很好喝吗?”
林倦呼吸一滞,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小心翼翼瞥着他的神色,却并未瞧出来什么:“嗯,还……可以吧……”
“那你……还想喝吗?”
“不不不……”林倦飞速摆起手,就差将自己扇出风寒,头摇得像拨浪鼓,赌咒发誓一般道,“不喝,坚决不喝,从今日起我绝对滴酒不沾!”
可不知为何,他说完这一通话,蔺空青神色依旧没什么改变,反倒目光一垂。
林倦见状,倒吸一口凉气,心中越发恐慌,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想的,竟脱口而出:“我现在很想喝药!”
这句话一出,蔺空青终于有了动作,缓缓抬起眼,眼中似有一点惊讶,而林倦自己……
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已经泪流满面,同时很想回到方才摇晃摇晃自己的脑壳,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这么可怕的内容竟是出自于自己的口中吗?
他在原地暗自后悔,可对面的人似乎把他这话听进去了,起身出了门,过了半晌,竟真端来一碗药给他。
看着还冒着热气的药汁,林倦下意识屏息,抬头看了蔺空青一眼,颤巍巍接过药碗,最后下定决心,视死如归一口闷。
没办法,谁让这是自己的选择呢,他就是被苦死,也……
他倏然抬起头,回味着口中的味道,惊异的看向蔺空青,疑惑道:“甜的?这是什么……”
蔺空青见他的神情,似乎并不惊讶,惜字如金回应道:“药。”
“不是,这真的是药,可我喝着怎么觉得它更像是……”甜水?药也能是甜口的吗?恕他孤陋寡闻了。
蔺空青却并未回应这个问题,转将他手中的碗拿走,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
林倦看着他出去的背影,一副不着脑的模样。却不想蔺空青拿了药碗径自向外走去,坐上了院中的竹椅,忆及的是昨天半夜,某个醉鬼被送回到这里后,摇摇晃晃,竟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一会儿嚷嚷着自己想御剑升空,被自己及时制止,未果;一会儿又大义凛然说世间恶人太多了,偏偏他如今得顾忌各种,杀不了也杀不完。不过终有一日,待他有能力,定要将世间所有恶人都斩于剑下。
而梦醉之时,或许有一瞬间看清了他的面容,却陡然害怕起来,连连往后退了数步。
在自己不解的目光中,又一瞬间定格,突然对着自己大诉苦水,说这里的一切都很好,他也很好,就是熬的药,真是苦到要人性命的程度,一个劲儿问自己:药真的不能是甜的吗?为何人生都那么苦了,药还那么苦……
他万分无奈,头一次尝试细细解释予他听:药之所以苦,是因为药材本身味道就如此,不是人力可更改。
不过看他喝下醒酒汤药时,脸色都十分扭曲的模样,料想他或许观念里本就觉得,世间所有的药都是苦味。
定定看着手中已空了的药碗,再忆及他今晨讶异的模样,蔺空青目光闪闪,悄然叹了一口气。或许他已经全然忘了自己昨夜的模样,还有絮絮叨叨所说的话吧。
虽然他平日里话也很多,态度上却莫名总是带着一点敬意。而昨夜醉酒的他,更像是卸下了所有伪装。虽说聒噪了些,却格外真实无邪。
只可惜……
他放下碗,看着远方被养护得极为茂盛,一片欣欣向荣的灵植,自嘲一笑,他并不想跟自己喝酒,而自己……或许也不是能让他放心与之对饮的对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