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织觉得她好像打开了王什么奇奇怪怪的开关。
她把他扔进浴室后,转身欲走,王却从浴缸里伸出湿漉漉的手拽住她的手腕。绿色宝石般的眼睛也是湿漉漉的,长睫一扇,望着她,满是祈求的意味。
阮织看懂了,她指指卧室,回道:“我不走,我去那里等你。”
王这才放心,又沉进了凉水里。
放心才怪。
阮织刚踏出浴室,替他掩上门,王便叫魂似的叫开了:“姐姐——”
见她不应。
王又锲而不舍地喊:“姐姐——”
阮织:“……没走。”
……
最终,阮织还是服侍王穿上了那件薛定谔的衣服。
她有点心虚,解释道:“这件衣服薄如蝉翼,感受不到重量很正常。”
王可能听不太懂成语,歪了歪脑袋。
像只无害的碧眼小猫。
阮织的心情更复杂了,她咳了一声,道:“就是材质很好,穿上跟没穿一样。”
什么废话……
她唾弃自己,闭上嘴,不再多说多错。
王,是个很勇敢的、“单纯的”少年。他真的只穿了一件白色的比较宽松的短裤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他还心情很好地对属下道:“准备一下,我要去游行,我要看看我的子民有多少是愚蠢的。”
阮织:你开心就好。
阮织低头跟在王的后面,举着并不存在的后裙,先是在偌大的城堡里转了一圈,享受了不少人的注目礼,后,王的马车准备好了,她便坐在王的旁边,见到了更多的人。
她觉得她这一生都没这么丢人过。
唉,她就说当坏人有代价的吧。
身穿各色服装的子民欢呼雀跃,赞美之情溢于言表,形容词堆砌得天花乱坠。
阮织都不需要听懂,看王得意膨胀的小表情就知道每一句话都吹到了他的心坎儿里。
“这件衣服完美地贴合了王的身材,无论是上衣的剪裁还是后裙的流畅,都彰显出了他的尊贵与威严!”
“王太俊美了,这件衣服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简直可以跟天使比一比了!”
“哦!我此生真是有幸拥有这么完美无瑕的王上,三生有幸,真是三生有幸!”
“母亲,我要立马嫁给王上!”
看着看着,阮织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看众人的钦慕欢喜的表情,不像是演的。
确实如她所见。
这走向都快偏到外太空去了。
见王如此袒胸露乳,众人不仅没有虚伪地阿谀奉承,反倒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群魔乱舞地开始解扣子,追随起王的潮流。
口哨声一声接一声地响起,宛若一场全民狂欢派对。
街边的女子都毫不顾忌地眼冒爱心,花式飞吻,一双眼睛都要黏到王身上去。
这……
如果一会儿有诚实的小孩指责王没有穿衣服,有人能听到吗?
答案是,不能。
“好恶毒”见没有小孩蹦出来,反倒是小孩子更加无所顾忌地脱个精光你推我搡地玩闹,他恨铁不成钢地想,只能我自己上了。
他变了一下装,准备充当这个角色,第一声他刻意充满了感情,很是讶异地喊:“王这不是没穿衣服吗?”
嘎嘎嘎……
乌鸦飞过留下省略号。
无人关注。
“好恶毒”提高了音量又喊了一遍,仍是没人过问。
他急了,顾不上情感不情感,直接跳着脚吼道:“王这不是没穿衣服吗?!”
见还是没人看他一眼,“好恶毒”急了,跳着脚持续输出:“你们这群鱼唇的凡人!!!”
“你们都别跳了,听我说话好吗!!!”
他稚嫩纤细的童声淹没在无数疯子的狂欢声中,一点回响也没有。
最后,嗓子都喊哑了,这应有的“骗子被拆穿”的环节也没有完成。
完蛋了。
“好恶毒”瘫坐在地上,想捶死这些人的心都有了。
—
阮织从未见过如此狂野奔放的民风。
她坐在马车上看似泰然自若,实则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这状态一直持续到马车停到一家最大的裁缝铺前,王突然凑过来亲了她脸颊一口。
阮织被这一举动吓得回神,下意识往旁边转头,却,又和没来得及撤离的王的唇碰上。
两唇相触,四目相对。
在这个云似,天若最浅的溪的时间,在上千人面前,华国来的女子与这个国家的王亲密地贴在一起,难舍难分,宛若一对璧人。
四周吵闹得更厉害了,跟高压锅炸了锅一样。阮织还仿佛听到无数少女心碎的响声,清脆无比。
粉漫上王的脸,他起身坐回原位嘟囔道:“知道你感激我,但这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阮织没听清。
好吧,听清也没什么用。
有侍女伸出手将阮织牵了下去,进了裁缝店。王紧随其后。
裁缝迎上来问王有何需求。
王向阮织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裁缝心领神会,拿着软尺准备上手测量她的围度。
王“啧”了一声。
裁缝一个哆嗦看向王,见王盯着他手里的软尺,他虽不解其意,但还是试探性地双手奉上。
果不其然,王直接抽走,嘴角挂着不明显的笑意亲自去测量阮织的围度。
阮织觉得此时此刻,她像一个任人摆布的布偶,而面前的王就是对这个布偶爱不释手的小男孩。
她抬起眼,望向专注看数值的王,忽然诚恳道:“王,我是个愚蠢的人。你身上这件衣服,我看不到。”
王先是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再脸色通红地往后退了两步,羞涩地想遮盖住自己,又止住脚步,站在离阮织半米处,慢慢地、慢慢地卸去所有表情。
—
阮织在街上捡到了还瘫在地上,不过没有悲伤,只有开心,吃着小甜点的“好恶毒”。
“好恶毒”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好奇怪,本来新手教程应该很简单,只是带你简单过一下剧情,完成任务即可,连角色扮演都不用。可现在居然失败了。”
阮织想了想,道:“应该,没失败?”
听此,“好恶毒”蹭地站起来问:“你做了什么?”
阮织便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
“好恶毒”听得咬在嘴边的巧克力饼干都掉了下来,没空去管,他围着阮织开始绕圈,边绕边啧啧称奇:“没想到,你还挺聪明。”
阮织问:“你选择我之间不调查我一下吗?”
“好恶毒”:“干什么?”
阮织指指自己,自豪道:“我,全年级理科第一。”
“好恶毒”怀疑地打量她:“你,这么牛?”
凭长相,阮织确实看上去是一个乖乖学生,好好学习的那种,但……不太像学霸或者学神,因为她看上去有点呆呆傻傻,反应也异常迟钝,真不像理科第一,倒第一还有的讲。
两人没再多纠结这个问题,梳理起任务进度。
“好恶毒”分析道:“也就是说,你亲自拆穿了你把王耍的团团转的事实,现在就只等着轮刑了?”
阮织点点头道:“对。”
“好恶毒”“咦”了一声,问:“他怎么没把你立刻抓起来,关进大牢,秋后处刑?”
阮织摇摇头道:“他让人看着我,先去选了件衣服,我趁着他进隔间穿衣服,我跑了出来。”
“好恶毒”大惊:“你跑出来干什么?!”
阮织理所当然道:“找你啊。”
“好恶毒”急得抓狂:“你找我干什么啊!你顺势被带走不就得了???”
现在任谁说阮织是理科第一,他都不信了。
呆头呆脑还逞年级第一呢,谁信啊!!!
“好恶毒”被气得够呛,扭过身不理阮织了。
而阮织揪了又揪“好恶毒”的衣服:“哎,他……”
“好恶毒”转过身来恶声恶气道:“干什么,你个大蠢货!”
阮织无辜脸,指指前方的人马,道:“我想说,他来了。”
“好恶毒”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微微睁大了眼。
少年换了一身利落的银色骑士服,坐在一匹纯黑色的马匹上,望向这边,面色阴沉。
他的手向前一挥,身后跟着上百个士兵举着兵器跑过来,一眨眼,便将弱小的阮织和“好恶毒”团团围住。
王翻身下马,走至阮织身前,捏住她的下巴,强制她抬头看他。
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里,还是深藏着一如既往的冷淡,仿佛对这整个世界都浑不在意。
王的心被尖锐地刺痛。
他仿若忍着极大的痛意,喃喃道:“为什么不能继续骗我呢,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