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珞刚下朝,正在批阅奏折。
最近京城下起了雪,有些北方小城已隐隐有雪灾之象。
所以他最近忙了些。
江总管泡了壶热茶,放在季珞手边。
季珞低头喝茶时,雾气熏蒸在他的眼睫,他眨了眨眼。
“顾才人最近如何?”
季珞已许久没去看她,之前都是半夜才去探望。
那时万籁俱寂,他也能明目张胆地跑去千回的宫中。
只是最近忙起来,好久不曾过去,倒也想念。
江总管:“回皇上,顾才人最近身体比之前好多了。今个儿一大早,还随月贵妃去梅园赏梅去了呢。”
季珞微微皱眉:“天这么冷,她还去赏梅?”
她那身子骨,风一吹就倒。
连束梅花都比不过。
“是月贵妃怕顾才人在自己宫里待得闷,特意邀请了才人。”
季珞眉间的折痕更深:“她若是自己不想去便不去。”
江总管噤了声,他觉得皇上隐隐不是很高兴,甚至是微微愠怒。
季珞将手上的奏折往案桌上随意一丢,揉了揉眉心便起身了。
“去梅园。”
季珞远远便看见雪地里跪着一人,甚至被几个人押着肩。
而其余人都挤在亭子里。
独独她跪在亭外。
雪落在她的发上,染白了头。
季珞听见珍昭仪的笑声。
“莫不是又在惩处她的婢女?”季珞不耐地问。
不如不来,这群女人,一个比一个烦,尤其是以珍昭仪为最。
季珞并不关心珍昭仪是否折磨婢女,只是对她非要蒙上一副单纯娇憨的皮感到不屑。
他本该离去的。
但季珞已许久没见过千回睁着眼睛看他的样子。
千回的眼睛很漂亮,眸中的光时常明明灭灭。
她常常昏睡,而季珞也不敢让别人知道他对她的特别。
他的身边太危险。
他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季珞莫名觉得心头烦躁,一时感觉头隐隐跳痛。
他下意识加快了步子。
原来跪在外面的不是一人,是两人。
一个是翠衣。
还有一个刚刚倒在了雪地里。
珍昭仪看到季珞来了,立刻上前拉着他的衣袖摇动:“皇上,您也来啦,快来尝尝臣妾家乡的奶酥。”
她娇俏地如同春日里的鸟儿。
季珞一时怔怔,竟未躲开她的触碰。
他只是下意识上前一步蹲下,伸手撩开了倒下之人的发。
面容比之前更为苍白,似是化在了雪中。
“顾容?”季珞的手突然微微颤抖了起来。
翠衣被人捂住了嘴,一时之间只能剧烈地挣扎,伴随着呜咽。
季珞面沉如水,立刻将身上的大氅拢在千回的身上,将她打横抱起。
珍昭仪委屈道:“皇上~是这个贱人先冒犯臣妾,想抢臣妾的糕点——”
季珞顿住了步,死死盯着她,声音冰冷:“是你干的?”
珍昭仪下意识眼神躲闪。
下一刻,季珞就毫不犹豫地抬起了腿,狠狠踢在了她的身上。
珍昭仪直直飞出数米,生生呕出了血,呛在喉中:“咳咳,咳咳……”
季珞觉得胸口闷闷阵痛,他冷声吩咐:“杀。”
身边的侍卫立刻抽出长剑,将按着翠衣的婢女捅了个对穿。
血洒在地上,比梅花艳丽许多。
一群宫妃奔逃尖叫:“啊——!”
“珍昭仪留着,拖去慎刑司。”
江总管垂首应声。
季珞垂眸,千回的脸颊正靠在他的胸口。
她似是迷蒙地睁开了眼,却又再次闭上,气息都微弱近乎于无。
季珞眼中酸涩,用力将她抱在怀里:“宣太医去朕寝宫。”
他直接催动内力,运用轻功飞速前往龙朝殿。
季珞知道他的蛊毒又发作了。
嗜血的欲望缠绕着他。
季珞却无暇顾及。
即使运用内力会加重他的毒发,他也无所谓。
季珞心中暗嘲,他和千回简直就是两个没用的病秧子。
嘱宫女迅速给千回换了一身衣服后,季珞就坐在了床边。
他伸手碰了碰千回的脸。
似冰一般冷。
是他此时最贪恋的温度,却折磨着千回。
太医匆匆赶来,落了一身雪,连官帽都歪了。
他迅速上前把了脉,下意识叹息。
瞬间就被一道目光洞穿。
是季珞。
“她怎么样?说实话。”
太医颤巍巍跪了下来:“皇上恕罪,才人本就寒邪深痼不化,此时更是脉沉若无,怕是——”
季珞抽出了一把剑,银光闪过,剑已架在了太医的脖子边。
“你的话,朕不爱听。”
他的脑子在嗡鸣,眼前的一切仿若旋转。
季珞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想砍了面前之人的脑袋。
他想看血喷薄而出的模样,该是多么绚烂而美丽。
“陛下……?”
是谁在叫他?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之时,眼前的血色已退去。
太医瘫坐在地上。
季珞随手丢了剑。
剑“哐当”一声落地,太医也回了神:“臣这就去开药。”
季珞随意摆了摆手,太医便逃也似的跑了。
他靠近千回,看到她睁开了眼睛。
千回仍旧冷得颤抖。
季珞毫不犹豫地脱了外衣,也钻进了被子里,把千回捞进了自己的怀里。
一如当初山崖之下。
可她却比当初更加冰冷。
千回一回生两回熟,倒也不怎么害怕。
她只是迷茫地眨了眨眼。
“别动,痒。”
她的睫毛挠在他的脖子上,如同石子投入湖中。
“我还以为你又要死了。”季珞闷闷出声。
千回闭上眼:“还能再挣扎一下。”
她的声音轻轻的,似有若无。
“以及医闹可不倡导。”
季珞疑惑:“医闹?”
“就是类似于威胁太医。”
季珞沉默一会道:“我尽量控制。”
千回微微笑了声:“嗯。”真乖。
“那我能睡一会吗?我真的很困……很困。”
季珞抬手摸了摸她的发,艰涩地从喉中挤出一个字:“嗯。”
她不再出声。
只有呼吸撒在季珞的脖子上,证明她还活着。
季珞觉得有什么类似于针的东西,扎在了他的身上,甚至心上。
密密麻麻。
是他许久未曾感受过的恐惧。
果然,人一旦有了珍视的东西,恐惧也就如影随形。
季珞切切实实地意识到,他珍重怀里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