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时期,桐城有个很有名气的村庄,叫左家宕。之所以有名是村里出了很多大人物。最有名的是左光斗。他是明朝万历年间的进士,官至右都御史。因弹劾大宦官魏忠贤而含冤入狱,折磨致死。后来平反昭雪,谥号“忠毅”,世人称之“忠毅公”。左家宕随之改名忠毅村。解放后,不知是后人没文化还是图书写便利,都叫中义村。
2021年秋天的一个早上,中义村村委会门前的广场上,村民们正在做核酸检测。工作人员坐在棚子里,外面是长长的队伍,基本上是老人和孩子。几个村干部和志愿者维持秩序。
会议室里坐着几个人。他们是老狗德安一家子:老狗、哑巴、大狗和小狗,小景和她的儿子也在。小景是大狗的老婆。他们已经来了很长时间了。他们不是来做核酸的,是找村长说事情。
他们主要是商讨二狗的事。二狗犯事了,说是在苏州不当心弄死了一个老太太。目前羁押在苏州看守所里。今天要商讨的,严格地说也不是二狗的事,是讨论如何处置二狗的资产。二狗是个单身汉。二狗让左一凡传话说,他这一辈子恐怕也回不去了,不是枪毙就是无期。家中的房屋和其他资产由左一凡全权处理,据左一凡说还给了他一份授权书。左一凡也是中义村的,目前在苏州一所大学当教授。二狗一出事,村长和大狗就去找了他。
大狗他们前几天才从浙江赶回来。是村长左言文给他们兄弟几个分别打了电话,说了授权书的事。左言文说,一凡大爷没空回来,涉及到金钱和财产的事,村里不便插手。他们无论如何都得回来一趟,自己家的事自己处理,村里大不了做个协调。
左言文的心思是不想过问他们家的事,因为这家人做事蛮横,不讲道理,无论怎么处理,都会落个埋怨。
大狗这次不说忙了,一接到电话,一家人就匆匆地赶了回来。
小狗也是,他比大狗一家回来的更早一点。
他们一回来就找左言文。左言文说,村里这几天正在忙,别着急,等几天再说。
他们可等不及,连着几天都跑到村委会,央求着左言文把事情办了。今天一早又来了。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他们一家人谁也不说话。偶尔小景和儿子大毛子说几句。大毛子一个人玩手机。小景和儿子,乍一看,以为是姐弟。
小景也就三十多一点的年纪,是从外地买来的媳妇。她不像刚来村里时那么瘦削,现在长得很丰润,身材凹凸有致,打扮也还时尚,完全不像一个乡下女人。
大毛子已经十四岁了,可长得人高马大,一点不像个孩子。
大狗本来年纪就大,又长得老气,和小景完全不像夫妻,陌生人还以为是父女俩。
大狗和小狗孤零零的,坐得比较远,互相看都不看一眼。
大狗一家现在在浙江海宁,回收垃圾。这几年生意还不错,一年也有十几万。但儿子不成器,不工作,也不读书,整天游手好闲,和社会上的一帮小混混混在一起。没钱了,就向大狗要。不给,就打。每次动手,大狗总是吃亏。
现在小景腰杆子也硬了。每次夫妻吵架,大狗一动粗,大毛子就会站出来。大狗只好灰溜溜地吃瘪。
小狗也是在浙江,做铝合金的生意。他和村里的许多年轻人一样,一直没老婆。
按说他应该有点钱,同村做铝合金的人这几年都发了,一年下来,十万二十万是闭着眼睛赚,最差的也有几万块钱的收入。
小狗不挣钱的原因有几点。一是人木讷,不会和人打交道,说话硬邦邦的,好像客户求着他。他又懒散。这种生意腿要勤快,主动上门的生意是很少的。没能耐也就罢了,他但还自以为是,谁都瞧不起。小狗确实不是个做生意的料。
二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生意也不会好好做。
有时同行老乡看他没事干,让他去搭把手,既是因为生意忙,人手确实紧,也是为了帮衬他,免得他坐吃山空。小狗倒好,觉得人家瞧不起他,扫了他的面子。他直截了当回过去:“不去!”,借口都懒得找。他不愿意去也许还有嫉妒的成分在里面。次数多了,老乡们也都很识趣,也就不管他的死活了。
三是喜欢搓麻将,输多赢少。
最要命的是喜欢找小姐,隔壁就是洗头房。有时还跑到夜总会。不要说他这点血汗钱,就是金山银山也不够填窟窿。
他说,:“老子不嫖干什么?你把老婆让给老子啊?你别跟我急,让给我,老子还不要呢。你们这些人一辈子恐怕也就跟一个女人睡过觉。老子可以天天睡,有钱就睡,这些年和老子睡觉的女人多得连老子都记不清了,一个生产队的女人都不止。再说老子就是光棍一条,没钱鸟朝上,有钱翻过来。哪天老子翘辫子了,把钱留给大盒子和小盒子啊?”
“大盒子”“小盒子”是句骂人的话,“盒子”是“盒子板”的简称,“盒子板”就是“棺材板”。小狗口中的“大盒子”“小盒子”指的是大狗和大狗的儿子大毛。
大狗和小狗这些年一直是吵吵闹闹,打打杀杀,不要说是亲兄弟了,连仇人都不如。平时小的纠纷不算,大的恶斗就有好几次。
第一次是为了大狗的老婆小景。
有一次大狗从地里回家,发现小狗正趴在自己的房门上朝里看。看得很专注,整个脸都快要贴在门上了。大狗的房门还是老年间的木板门,缝隙挺大的。
大狗喊了一声:
“看什么东西!”
屋里也有了动静。只听见一个女人也喊了一句:“哪个?”
大狗抓住小狗的后衣领,一把甩到边上。他也朝里看了看,他老婆小景正光着个身子,坐在木澡盆里,两只手护着下体,眼睛朝外看。
大狗转身找小狗。小狗正准备往外跑。大狗一下子扑过去,把小狗按在地上,劈头盖脸,拳打脚踢地一顿打。一边打一边骂。这次小狗没还手,抱着头,一声不吭。
哑巴娘从房间里跑出来,抱着大狗,嘴巴里“哇哇”地叫。
大狗不打了,嘴里依旧骂着:
“畜生!想老婆想疯了!大嫂都要看!”。
“大嫂?”小狗说话了,声音却是怯怯的。“小景是你老婆?是你买的?二狗买的!”
“二狗买的怎么啦?现在跟着我!”
“跟着你就是你的?你有结婚证吗?”
“没结婚证怎么啦?老子儿子都有了!天王老子都没屁话说!”
“你还好意思说?大毛子的屁股上刻着你大狗的名字啊?”
这话说得太过分了。大狗气得直哆嗦。小狗还在不管不顾地说:
“二狗花的钱就是我们大家的钱,人人都有份!”小狗的嗓门也大了起来。“小景不是你一个人的,弟兄三个都有份!”
大狗一时却说不出话,腾地一声站起来。他又要动手了。
“你来!你来!老子不怕你!”
小狗这次不打算退让了,顺手拿了个板凳,看那架势要和大狗拼命了。小狗比大狗更壮实,真要打起来,大狗怕是要吃亏。大狗有些犹豫,眼睛到处看,他也想找东西。
这时大狗的儿子大毛回来了。他问什么事?大狗气哼哼地一五一十地说了。大毛一声不响地就出了门,跑到柴房里找到一根矛担。这也是一种农具,跟扁担差不多,实木杆子,两头包着铁,尖尖的,和古代的长矛很相似。
小狗一看,夺门就跑。
大毛跟着就追。
两人一前一后,开始还在村子里追逐着。村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人出来拦一拦。跑着跑着,就跑到村外的马路上。马路上没什么人,想要有人拦也是没指望了。大狗的儿子毕竟年轻些,距离越来越近。小狗突然停下来,蹲在地上直喘气。大狗的儿子上去就是一下子。好在没有捅,矛担朝着小狗的腰间劈了过去。一共劈了三五下。
小狗已经趴在地上,人没死,嘴里还能“哎呦哎呦”地叫。
小狗的肋骨断了几根。没报警,医药费是大狗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