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渺宫只有一个很小配殿,与寝殿相隔,说是配殿,却更像是库房。烛台上点着一根残蜡,蜡油沿着烛身和烛台溶落又凝固。
香松又捧来一樽烛台,放在了圆桌上,房间里顿时明亮了许多,。圆桌中见赫然摆着一尊送子观音像,洛知微瞳孔微微一颤,竟是汉白玉打造。洛知微敛正容色,双手合十,缓缓闭上眼睛,站在那观音像前虔诚地拜了三拜。一阵异香钻进鼻尖,洛知微的眼珠在眼皮下转了转,深吸一口气直起身来,“香松。”“奴婢在。”“改日皇上若是来了,你便将这送子观音像放在本宫寝殿中去。”香松略有迟疑,微微抬眸与竹叶对视了一眼,见竹叶点头,也只好应下。许是白日里睡多了,从配殿出来,洛知微让人搬了把软椅来,在院子里坐下,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竹叶搬来一把小凳子,一边给洛知微烹了花茶,一边打量着四周低声道:“娘娘是觉得,那送子观音像中有蹊跷?”洛知微从竹叶手中接过那个青花松竹梅纹茶杯,掌心一阵微热传来,“入宫快有四个月了,白贵人毁了容貌,至今无宠,却送了本宫一尊汉白玉打造的送子观音像,你不觉得奇怪?”竹叶闻言凝眉。“你今日不让思渺宫再燃香,方才入那配殿,你没闻到什么味道?”洛知微将那玫瑰花茶放在鼻尖闻了闻,花香怡人,而后才浅浅尝了一口茶水。竹叶将双手抱在怀中,努力回忆着方才配殿里的味道,“娘娘是说,那观音像中藏着麝香?”洛知微浅浅点头,“本宫入那配殿便闻到了,只是愈发走近那送子观音像,那味道就愈发浓郁。”竹叶满脸皆是厌恶,恨恨道:“送子观音娘娘明明是保佑人生子有嗣、庇人产儿、育儿无灾的神佛,她们竟在这中间藏了麝香?”洛知微将茶杯中的花茶喝完,示意竹叶又添了一杯,“她们就是利用送子观音保佑人生子有嗣,以为本宫心无防备,日日跪拜,受那麝香侵染,才真正是应了她们的所求。可他们错就错在要以白贵人的名义将那东西送进来,本宫自然会觉得奇怪。”竹叶再茶壶中又添了一些水来,不禁叹道:“才几日的功夫,这宫里真是不叫人安生啊。”“想登青云,如何容易。”洛知微面色凝重,又喝了一口杯中花茶,不禁赞道:“这花茶味道着实不错。”竹叶将茶壶的盖子复又盖上,低声道:“是贤妃娘娘所赠,奴婢细细查验过了,这茶并无问题,才拿来给小主烹茶喝。”洛知微又喝了一杯花茶才站起身来,“贤妃送来的自然是顶好的,剩下的这些也别浪费,你们也尝尝吧。”说完,洛知微回到寝殿,将之前收集起来的碎布块重新拿出来,就着烛光,一针一线地缝补起来。院里,十几个人围着炭火喝起热茶来;屋内,暖黄色的烛光照在洛知微的脸上,她的眸中竟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慈祥与期待。洛知微就要有亲人了。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如今月份尚早,还未有胎动,可洛知微依然觉得有股暖流在心间流动。翌日清晨,洛知微一如既往早早到了碧凰宫向皇后请安。后宫嫔妃中,按位份依次下来便是皇后、贤妃、洛嫔,然后是两位贵人,一位常在和两位答应。洛知微正在堂下站着,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洛知微闻声回眸,苏贵人穿着件??黄色的对襟坎肩,与洛知微对视后,目光一滞,“嫔妾见过洛嫔娘娘。”“苏姐姐这是做什么?”洛知微将苏贵人搀扶起来,四手交叠,在苏贵人的手上轻轻拍了两下。“礼不可废,嫔妾自然是要给洛嫔娘娘行礼的。”苏贵人说着,将洛知微搀扶到了右侧首位坐下,自己去了左侧第二个位置。等众人来齐,又是一番见礼。洛知微环视了殿内一圈,却不见白贵人来,她既告假不来皇后跟前晨昏定省,为何昨日又要送礼去思渺宫。看来昨日那送子观音,或许并不是白贵人所赠之物。贤妃看着洛知微,心中竟有无限感慨,从前她还只是个坐在末位的常在,而今日却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对面。从正六品常在到正四品嫔位,洛知微只用了不到四个月。如今她肚子里揣着个宝贝疙瘩,等贵子降世,没准这人便越过了自己去也未可知。“皇后娘娘到!”听见通传声,贤妃才回过神来,站起身向吴皇后行礼。吴皇后看了一眼右侧首位的洛知微,半个月的时间里,这个位置上连着换了三个人,从宁氏到苏贵人,再到洛知微。吴皇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温声道:“起来吧。”洛知微在椅子上才刚坐下,便听见吴皇后和煦道,“洛嫔有孕,又得以晋封,双喜临门,你圣眷正浓,想来是什么都不缺的,本宫思来想去,只有这幅护甲,”吴皇后说着,青橘走到洛知微跟前,恭敬地捧着一方锦盒,锦盒里放着一副鎏金护甲,珍珠与宝石交映镶嵌着,的确华贵无比。“是本宫被尊封国母时在封后大典上戴着的,如今送给你,也算是借你一份喜气,愿孩子平安降生,愿你也可以盛宠不衰。”吴皇后说着,笑意愈发明朗起来。洛知微余光看见贤妃眸中的寒光,心想着吴皇后实在是好计谋,原本洛知微以为经历两日前那晚之事,吴皇后定是要安生些日子的。可没想到,吴皇后知道自己败下阵来,便有意挑拨贤妃与洛知微不睦,言语间虽是祝福洛知微,但实际却是故意用地位、子嗣和盛宠刺激贤妃。洛知微缓缓站起身,将那锦盒从青橘手里拿过来,朝上首位的吴皇后欠身行礼,“臣妾谢皇后娘娘。”吴皇后满意地笑了笑,瞥了一眼侧首位上贤妃难看的脸色,愈发高兴,“你是有身子的人,莫要拘礼了。”
“只是皇后娘娘这礼,臣妾沾沾喜气便是,若说佩戴,便是折煞了臣妾了。”洛知微说着,缓缓向贤妃走近,“臣妾倒觉得贤妃娘娘雍容高雅,更得以此护甲相衬,方才不算糟蹋了皇后娘娘的美意。”贤妃面上一惊,随意转赠皇后所赐之物,洛知微实在是胆大妄为,可抬头见洛知微浅浅抿出的笑窝,即刻会意。贤妃与洛知微相视一笑,齐齐转头看向了上首位的吴皇后,略略扬眉。吴皇后面色一沉,看着洛知微和贤妃眉宇间的挑衅之意,却也不好再惹出事来,只好忍气吞声地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