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嬷嬷被孟羽鸿拽着衣领子,双脚离地,脖子被勒得一片通红。
她艰难地喘着气,“公子,救救老奴……咳咳咳……”
薛淮愣在原地,显然没有回过神来。身为本朝太傅之子,面对他薛淮的只有卑躬屈膝的主人家,何曾有人这般无礼过?
孟听枫心惊之后回过神来,立马上前去掰孟羽鸿的手指,“羽鸿,松手!”
“你一个做奴的,你的主子没教过你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吗?!”他却不松手,执拗地站在原地,怒斥道:“如此看来,你的主子也不是个多有教养的!”
父亲身为三师之首,还教导过年幼的皇子,薛淮便是由父亲一手养大,怎能容忍他人说自己没教养,当即就走上前去:
“孟小公子的纨绔之名可是响遍京城,今日得此一见,薛某才知传闻竟是真的。
“还有这位,便是孟二小姐了吧?
“听闻孟二小姐行事乖张大胆,敢直接将患了病的疫民带回家里,险些害了全府人的性命……”
“你!”孟羽鸿怒不可遏,松开了手,快步上前,像是要将薛淮的脖领子给拽起来。
孟听枫哪能再让他胡闹,连忙插进去拦在二人中间,又转过身向着薛淮道:
“小女不知薛公子从何处听闻这么多关于孟家的事情,但小女也知道薛公子饱读诗书,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已踏入翰林院内。”
以为孟听枫是服了软,准备讨好他,薛淮骄傲地伸直脖子,眼神挑衅地看着孟羽鸿。
孟羽鸿这么维护的人,不过也是一个只能冲着他卑躬屈膝奉承的人,这样的人,他薛淮见得多了,并不放在眼里。
但只要孟听枫说更多关于他的好话,能气到面前的纨绔孟羽鸿,那他也不介意多给孟听枫几个笑容。
却不想,少女眼睫轻扇,话锋一转:
“令尊德高望重,令人敬仰。
“只不过,薛公子平日忙于书务,还有闲暇去打听外头这些闲言碎语,令尊知道吗?
“还是说,令尊是鼓励薛公子这般,沉溺于口舌之争,而非埋头苦读圣贤书的呢?”
薛淮一怔,脸色渐渐发青。
他想要怒斥面前的少女无礼,却又碍于其口中的“令尊”而不得不闭上嘴。
若是他在孟府大门前骂人,和那些骂街不止的平头百姓有何区别?他身为太傅之子,既然将父亲引以为豪,那自然也不能给父亲丢脸。
“公子,此女出言不逊,她……”刚才被摔在地上的老嬷嬷缓过气来,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薛淮给了她一个眼刀,“闭嘴!”
盖是因这老奴不知分寸,竟在人家的大门之前议论起主子来,要是叫旁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说他们薛家对下人管教无方?
再看看面前少女的神色,她分明就是这么想的!
薛淮如鲠在喉,轻咳一声后,才开口道:
“今日薛某前来,是有事与孟大人商议,还请二小姐将尊君请出来。”
见他态度变得端正了些,方才还急赤白脸的孟羽鸿愣了一下,心中舒畅不少。
什么薛公子狗公子的,要不是姐姐在,他定要打得对方鼻青脸肿。
全然不知他心中想法的孟听枫依旧做着表面功夫,将府内如今的情况说道了一番。
“孟大人生病了?”薛淮一愣,低下头思索着什么。
趁此空隙,孟听枫终于有时间拉过身后的孟羽鸿,将他带到一边。
上一次他这般冲动行事,被孟雪怡斥过胡闹,姐姐莫不是也要训斥他?
脊背微曲,孟羽鸿嘴唇紧抿,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孟听枫开合的嘴唇瞧,生怕其中蹦出什么令人伤心的字眼来。
可眼前的少女却是冲着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道:“羽鸿,多谢你方才维护我。”
他一怔,“姐姐……?你不怪我?”
孟听枫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怎会怪你?若是没有你,只怕就我一个人,也没法将心中这口恶气出了。”
眼睛一亮,孟羽鸿转忧为喜,骄傲地站直身子,笑道:“我说过,要保护好姐姐的!”
看他已然脱离负面情绪,孟听枫心中暗道,可算是将人哄好了。
方才她原也是想训斥孟羽鸿一番,可转念一想,以孟羽鸿的性子,如何训斥他都不会听进去,反倒会埋怨自己不分黑白,徒生嫌隙。
毕竟曾经的孟雪怡,就是这么做的。既为姐姐,又做了孟羽鸿的母亲,苦苦教导他如何为人。只可惜,若是孟羽鸿能听得进去,也不会是薛淮口中那个纨绔之名响遍京城的人了。
如今她尚在府内,还需要嫡子向心,不能就这么轻易伤了他的心。
既然没出什么大事,她又何必大费周章去教育一个耳目闭塞之人?吃力不讨好的事,她孟听枫不愿意做。若是往后孟羽鸿因这骄纵的性子惹了祸端,那也合该是他自己扛,谁都不该插手其中因果。
心中安定几分,孟听枫笑着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便转身去问薛淮:“薛公子,情况便是这样,不如改日来访?
“今日是我安排得不妥当,届时薛公子上门,家父一定会亲自迎接,也定会安排得妥当些。”
薛淮皱了皱眉,脚步未动,似是不愿离去。
孟听枫也轻蹙眉头,脑海中思索着薛淮的来意。瞧他纵允下人无礼,并不是想上门和孟澜定下孟雪怡亲事的样子。
再说,定亲这事,一般都是由长辈出面,他薛淮带着一堆下人来,算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
她捉住心中一闪而过的思绪,抬眼看向薛淮。
正如孟听枫所想,薛淮并未离去,而是叹了口气说道:
“唉,既然是孟二小姐出门接客,想必孟大人也是允了的吧?
“若是二小姐有些话语权……那此事,薛某便说与二小姐听,再由二小姐代为转告给尊君吧。”
既然客人已开口,做主人的自然没有二次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孟听枫将人迎进了府中。
薛淮一坐下,浅浅抿了一口茶后,眉头又再次蹙起。
孟听枫知道他心中大概是在嫌弃孟家的茶品次低,入不了他薛公子的眼,但此时也只能尽快将话头拉回正题。
于是便道:
“薛公子,我已屏退下人。您想说些什么,尽管说吧。”
将手中茶杯放下,薛淮缓缓抬眼,“不知尊君有没有和二小姐说过,有关贵府大小姐的亲事?”
孟听枫淡淡回道:“不曾。”
“呵。”薛淮嘲讽地轻笑一声,“孟大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拿着家母曾说过的几句玩笑话揪着不放,竟是想将孟大小姐嫁给我。
“此事闹得家母几日几夜吃不下饭,睡觉也难以安眠。
“孟大人还瞒着二小姐……薛某真是不得不佩服,孟大人的教育有方。”
听出薛淮口中的嘲讽之意,孟听枫并未生气,只是问道:“那薛公子今日上门,是想……?”
薛淮冷笑一声,身子向后仰,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说道:
“孟大人未免也太不顾礼法周全了,一句玩笑话罢了,却要闹得家母不得安宁,连带着家父也愤懑难安。
“家父家母皆是有头有脸之人,尚且顾及与孟大人的同僚之情。
“可我这人,说起话来就是直来直往,向来不会藏着掖着。
“此次前来,就是想让孟大人断了那腌臜的心思!我薛家,绝不会迎娶孟氏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