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一声,
陈大河拽开了门,
一瞧门外站的这位,直接一个愣神,
这不是供销社的马大姐吗?
她来做啥?
还没等陈大河张嘴问,
马大姐扶了扶她那副老花镜,
上上下下打量了陈大河一眼后直接开口:
“今个打猎打到啥了?”
陈大河一听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直接一脸懵:
“啊?啥?”
马大姐也不客气,
一脚就迈进了门,
那股目中无人的劲头把陈大河挤得只能往旁边躲。
跟着马大姐进来的后生,冲着陈大河嘿嘿一笑:
“大河哥,你好!”
看着这俩人穿过院子,上了台阶进了屋,
陈大河这才回过神来。
卧槽!
屋里头还熬着獾子油呢,
那张新鲜的獾子皮也明晃晃摆在屋里。
这要是让马大姐瞧见了,
不定得整出啥幺蛾子。
陈大河顾不上关门,急忙就往堂屋跑,
可还是慢了一拍,
马大姐一眼就瞥见了屋里的獾子皮,
扶了扶眼镜,
回头冲陈大河嘴角一扬:
“大侄子,这獾子个头不小啊,你亲手打的?”
陈大河一听这话,
心里一个咯噔,
靠,
怕啥来啥。
“婶儿,您这是笑话我呢,我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走了狗屎运让我给掏着了。”
马大姐闻言笑了笑,
走到獾子皮跟前仔细一打量:
“哟!大侄子行啊,你这手艺一点不输咱们屯里的老猎户。”
陈大河听到这话,转头假装找水壶,
一点也不想接马大姐的话茬:
“婶儿,你们先坐会,这天冷,我给你们烧壶热水。”
马大姐的眼神跟着陈大河转,
瞅见锅里头熬“咕嘟咕嘟”直冒烟的獾子油,
四眼顿时一亮:
“这是獾子油吧?真没想到,大侄子你还有这一手。”
“这油你打算咋整?”
“我看你也用不了这么多,要不你自个儿留点,这皮子和油,供销社给你收了成不?”
陈大河一听马大姐这话,
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感情是跑我这来收购来了!
陈大河索性也不装了,
一边拿起旁边的勺子轻轻撇去浮沫,一边笑呵呵道:
“我要是不要这皮和油,婶打算咋收?”
马大姐先是一愣,接着也笑了起来:
“你放心吧,只要咱们供销社收,这价儿,指定亏不着你。”
马大姐说完,
转头看似不经意地冲着旁边那后生笑了笑:
“哎,你说这事巧不巧,前几天我还听人说前屯的谁谁谁被抓住私卖山货。”
“我跟你说,这可是典型的投机倒把走资派,听说昨天那谁谁谁被拉去劳动改造了。”
那后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立刻接过话茬:
“是吗?现在政策卡的严,咱们真得要规规矩矩的,别给自己找麻烦。”
陈大河撇油的手一顿,
马大姐这话里的意思自己哪能听不出来,
这不就是在敲打自己呢嘛,
让自己别私下里搞些猫腻,省得惹火烧身。
陈大河记得78年改革开放之后,到了80年代初期,
个体经济这才开始露头。
最早允许私人经济的政策是1980年11月的事,
现在个体经济、私人买卖虽然有点苗头,
但还没完全放开。
至少在他们柳树屯儿这个县,还是计划经济当家,
个体经营虽然在个别地方试点,
但大多数地方还是碰不得的。
私自买卖山货、皮毛这类东西,
万一被抓着,
轻则东西没收,
重则可能让人批斗、送去劳动改造,
说不定还得连累家人。
想到这,
陈大河轻轻摩挲着勺把,心里暗自盘算。
马大姐今天既然找上了门,
肯定不会空手回去。
幸好自己留了个心眼,没把箱子里的狐皮和貂皮露出来。
那俩皮子真要想出手,
陈大河更乐意往城里跑一趟,
城里的收购价钱应该会比村里供销社给的高。
可今天要是硬不给马大姐面子,
估摸着这老娘们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这年头供销社的威风还是有的,
要是被这老娘们盯上,
给自己安个私自买卖皮毛走资派的名头,
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大河觉摸着自己得先探探马大姐的底,
要是出的价不合适,
大不了自己留着用也就是了,
反正自己有山林宝藏情报,
加上一身打野的本事,
一张獾子皮嘛,
卖不出去就算了。
马大姐斜眼瞧着陈大河在那沉思,
嘴角一撇,声音故意提高了八度:
“哎哟,大侄子,你不是想搞啥猫腻吧?你可别让婶子我为难啊。”
陈大河让马大姐这么一咋呼,瞬间回神:
“婶儿,您这是说的哪的话啊,我可是个本分人,您可别吓唬我。”
“我就是寻思着,这獾子皮和油,也是我辛辛苦苦弄来的,不想贱卖了。”
“婶儿您是个明白人,就直说你们能给多少,要是价钱合适我就直接出了。”
马大姐听陈大河这么一说,也不再拐弯抹角:
“得,我也不亏你,獾子皮按市价给你,140!”
“獾子油呢,咱们供销社可以给你稍微加点,40块钱。”
“你看这样成不成?”
陈大河听着马大姐开出的条件,
心里头飞快地算了一笔账,
这獾子油的价格还马马虎虎,
但这獾子皮嘛……
马大姐给的这个价,确实是有点低了。
这里面有啥猫腻,
陈大河心里多少也有个数,
八成是马大姐想捞点油水。
想着,
陈大河一边拿着纱布过滤着油脂杂质,
一边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婶儿,我听说现在好点的兔毛收购价都得72一斤呢。”
马大姐听陈大河这么一说,当时就愣了,
片刻后才明白陈大河这是在暗指獾子皮的价格给低了。
眼瞅着陈大河把獾子油倒进搪瓷缸,
马大姐撇了撇嘴,
要不是县里下达了转外贸农产品收购指标,
自己也不会大晚上跑来跟陈大河磨这个嘴皮子。
陈大河抬眼看到了马大姐撇嘴的表情笑道:
“婶儿,都是一个屯子的,我就直说了,这獾子皮,您看能不能给加点价?”
说完,
陈大河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要是不行,我就自己留着,给小花做个帽子,冬天戴着也暖和。”
“不过您放心,我是守法老百姓,绝对不干走资派的勾当!”
马大姐听陈大河这么一说,
心里快速掂量了下,
随即装作为难的给出了最后报价:
“得了,我再给你加10块,150块,这已经是婶儿我能给的最高价了。”
陈大河见马大姐松了口,
十块也是肉,
总比一点不加让自己觉得吃亏的强。
再说了,这年头十块钱也不是小数目:
“成,150就150吧。”
……
接过马大姐递过来的钱,
陈大河突然装作疑惑的问了一句:
“嗳,婶儿,镇上有没有去县里的班车啊?”
“有啊,每天早上六点和下午两点各有一趟,你问这个干啥?”
陈大河挠了挠头,笑道:
“这不手头有点钱了嘛,我想带小花崽儿去城里溜达溜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