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面对灰狼的目光，它知道灰狼的意思。
它庞大的身躯从幽谷的一条缝隙中缓慢地游了出来，言语相当认真：“我觉得这件事情，还是需要仔细考虑。”
“你受到了天煞的影响。”
“先等天煞的影响驱逐了之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提及天煞二字。
灰狼面色变了变，这是一个所有突破先天境界之后的妖都很难避得开的两个字。
对于妖怪而言，妖怪有着得天独厚的修炼速度。
甚至于不需要修炼，天地之气，就会慢慢的进入到妖怪的体内，帮助妖怪修行。
这是一件大好的事情，但凡事都有两面性，有好的一面自然也就会有坏的一面。
人类修士修炼之时，即便往后也是要纳入天地之气到体内，但却有一个淬炼以及转化的过程。
并不会将天地中所有的力量，一股脑的纳入到自己的体内，所有的力量都是经过甄选，随后才为己所用的。
妖怪却没有这个甄选的过程。
天地灵气中，金木水火土风雷，这几种灵力，不管是人又或者是妖，都是梦寐以求的存在。
除此之外，天地之中还有煞气、死气、怨气……
这种东西对于人族修士一般而言倒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只要仔细的修炼，仔细的进行转化，很难被这种气息影响。
对于妖怪而言，确实恰恰相反。
开了灵智的妖怪，一般都要达到先天境界，先天境界之前全都是天地之气灌入到身躯中，而在这个时候便会吸入太多的腌臜气息。
这些腌臜污秽的气息，被妖怪统称为天煞。
而伴随着一只妖怪，活的寿命越长，天煞对于妖怪的影响也就会越多。
天煞就像是梦魇一般，如影随形的陪伴着妖怪，妖怪需要定时的去清除天煞带来的梦魇，否则便会发狂，甚至于饱受折磨暴体而亡。
更有甚者，如果一旦臣服于梦魇，妖怪将会被天煞反噬。
彻底的失去神智，沦为血妖傀儡。
那是一种极为大的灾难。
“我这一次从五毒教旧址来到此地寻找你们，也主要是为了与你们相互合作，一同对抗天煞。”
白蛇在灰狼沉默的时候，平静的说着。
这一条白蛇正是沈寒在几年前，于五毒教旧址的天池边遇见的那一条白蛇。
如果沈寒人在此地，便会第一时间认得出来这一条白蛇的样子。
灰狼也好，白蛇也罢。
只要是渡过了先天来到了后天，这就一定要仔细认真的去清理体内的天煞。
如果不去定期清理，如果不去相互之间抱团取暖，你帮助我，我帮助你，只靠一个人很难活下去。
白蛇不知道灰狼有没有被天煞影响的太深，但很显然灰狼现在的性格是喜怒无常的，这种喜怒无常的性格放在妖怪中是一种大忌讳。
只有那些受到天煞影响太深的妖怪，才会出现这种特殊的易怒表现。
越是冷静的妖怪，越是平静的妖怪，越是看起来像正常人一样的妖怪，对于天煞的控制也就会越好。
白蛇担心灰狼是不是因为天煞影响的太深，在这个时候不经过仔细思考，就做出来一些莽撞的决定。
而灰狼感受了一下它脑海深处驻扎的一个血色的亡灵。
这血色的亡灵真的恐怖，身躯无限的高。
身上长满了各种头颅，散发出一阵阵凄惨的嚎叫，每一个呼吸都在叫，每一个呼吸都在让人发狂。
不过它给出来的回答却也在下一刻显得非常平静：“我没有被天煞影响的深，天煞对于我而言，不过如此。”
“我只是为了那一只黑猫，抱不公而已。”
“她喜欢剑云山，屡次告白剑云山都失败了，现在剑云山又如同一条赖皮狗一般来到此地，寻求黑猫的帮助，你说这不是笑话，这是什么？”
“我可是看着黑猫长大的！”
“她在我的心中就等同于我的孩子一样，如果你有一个女儿，你的女儿被这样的一个男子伤害，我不相信你还可以保持一定的平静。”
它眼珠子暗金色直勾勾的盯着白蛇，努力的吐出来这平静的话语，试图直接进入白蛇的心灵。
白蛇沉默了：“所以你这是为了黑狸，打抱不平的，所以才要去武林盟那区域？”
灰狼点头：“对。”
白蛇：“前辈，这和武林盟的修炼之人有何关系？”
面对白蛇突如其来的这个问题。
灰狼更是沉默。
白蛇：“前辈，晚辈斗胆地劝说一下您，不要去武林盟那处区域，也不要滥杀无辜。”
“您说了去武林盟那处区域，寻找所谓的一些资源，资源对于您而言又有任何的意义吗？”
“您的实力已经是后天之三，是一个我难以仰望的夸张存在，对于现在的您而言，那处地方没有任何东西是值得留恋的。”
“您去杀了那边的百姓，杀了那么多的修士，除了会遭受更加夸张的天煞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好处。”
说到这里。
白蛇缓缓的游到了灰狼的眼前：“除非你已经是压制不住体内煞气的成长，是煞气让您过去的，是它想要占有您。”
灰狼哈哈大笑：“你觉得我作为你们的前辈，我连最为基础的天煞都压制不住吗？”
白蛇：“我不知道。”
红狸也从之前的那种疯癫撒泼的模样，到现在默默的趴在地面上，拨弄着地上的一块大石头。
它没有在这个时候继续的插话。
灰狼笑得更加大声了，呼哧呼哧的声音从它的胸腔中传出来。
一阵阵的共鸣声回荡在它的体内，这简直就像是天边的雷云。
“我没有！”
灰狼咧开嘴巴笑着，这一笑整张脸都在扭曲变形，却又极度的平静。
白蛇见后。
它明白了：“如果前辈您能够让我去见一下您的灵魂世界，我如果确定您没有被天煞控制。”
“那么别说您让我跟着一起去武林盟了，就是您让我瞬间杀了无数的武林盟百姓我都愿意。”
“只需要您给我看一下您的灵魂世界，只要我确定了，那灵魂世界中没有污秽的东西，在那里进行实际的控……”
控制的制还没有说出来。
灰狼的爪子已经轰在了白蛇的身躯上，这一条体型巨大的白蛇被一掌轰飞了，怕是有十里地。
身躯如同一条破旧不堪的绳子，擦着幽谷的谷底，不知道击落了多少的巨石。
眨眼睛飞出了十里地的样子，让一旁玩着石头的红狸猫，面庞出现了恐惧。
灰狼四爪踏地。
则已追上了口吐鲜血的这一条白蛇，看着对方不断的吐着血液，即将要死的样子。
“对我有最为基础的尊敬。”
“天煞控制不了我。”
“我只是有一些生气，只是对这个世界愈发的有一些生气罢了。”
灰狼极度平静地说着：“至于你陪不陪我去，我根本就不关心。”
“我只是通知你。”
“你不要把你想的太过于重要了，是你过来请求我等帮助你一起对抗天煞。”
“而不是你对我有什么帮助。”
说完。
灰狼一双眼睛瞬间盯着赶快追过来的红狸：“你跟不跟我一起去？”
红狸深深的看了一眼白蛇，在白蛇的眼神不断的示意别去的时候。
它：“狼哥哥说去，那我肯定去呀！”
灰狼：“好！”
在白蛇的注视中，灰狼脚步一踏峡谷底部，身躯出现在一座山的顶端，眺望着远处的万万大山。
大山宏伟，山峦尽收眼底，却又望不见尽头。
这一座座的山如同那无数低矮的坟包，诉说着当年沉沦入海底的那一丝回忆。
却又不知何时已经与这天地接壤。
猛的回忆，却又仿佛发生在昨日。
灰狼带着红狸走了，红狸临走之前，也只能是看着谷底不断摇头的白蛇。
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随后，立刻追上了灰狼，踏过无数的山峦，言语之中全都是轻松和惬意：“狼哥哥，我是忍那些武林盟的百姓好久了，凭什么他们可以过得这么开心！”
“我们去灭了他们！”
“稳稳的！”
灰狼眼底的狡黠一闪而过，贪婪的舌头在它尖牙后晃动着：“行。”
……
谷底的白蛇，看似受伤严重，实则还行。
在灰狼二人离开之后，白蛇已经明确了一件最为基础的事情。
灰狼已经是被天煞控制了八成的心智。
为何灰狼会被控制八成心智呢？估计还是因为没有和灰狼实力差不多的妖怪帮助灰狼。
白蛇也好，红狸也罢。
两只妖怪的实力是远远比不上后天之三的灰狼，灰狼可以相对轻松地帮助它们去扫除天煞。
但两只妖怪想要帮助灰狼，去扫除灰狼凝聚出来的天煞，那可真的是太难了。
灰狼的实力太强，体内潜伏着的天煞，也只有同等修炼境界的妖怪才能处理。
灰狼一直又是一个老前辈的心性。
它也一直都是相当自信的，不愿意去找其他的妖怪，与其他的妖怪一起并肩作战。
某一刻的灰狼有可能后悔过，有可能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去找其他的同境界妖怪一起对抗天煞。
但这种后悔只存在于一瞬间，过了这一瞬间，这种后悔就已经是不见了。
灰狼的主要性心智，恐怕都已经是被天煞掌控，而天煞这种相当不祥的气力，一旦控制了灰狼。
灰狼要做的就是发狂发癫，拼了命的去给这个世界带去痛苦和黑暗。
“不行。”
白蛇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在接下来找到了剑云山和黑狸。
它快速的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了两个人。
黑狸站在洞窟的边缘，看着凄凉的大山：“我没有对灰狼前辈不尊敬的意思，我也受到了灰狼前辈很多的帮助。”
“如果没有灰狼前辈，我一个人想要抵抗得住天煞，这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但是这一位前辈还是太过于固执了一些。”
“它相信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自己一个人解决，它也是一个人解决到了现在的后天之三，可后天之三的心底煞气实在是太重了。”
“你与灰狼前辈并不算是熟悉。”
“我们其实不一样的。”
黑狸伸手指着远处那一座座的山：“原本这每一座山中都有很多这种类似的洞窟，每一个洞窟中都有一只妖怪居住。”
“可现在这些妖怪们全都走了。”
“还是因为灰狼前辈太过于一意孤行。”
“大家害怕。”
灰狼原本是这一代真正意义上的顶尖强者，很多的妖怪依附于灰狼生活。
灰狼也是一个相当友善的存在，会无偿帮助这些妖怪们去清除天煞。
刚开始的几十年都是挺好的。
可渐渐的大家发现，灰狼似乎不与其他的一些实力相仿的妖怪有来往。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妖怪和妖怪之间注定是要彼此互相帮助的，想要指望着自己一个人去对抗天煞。
没有妖怪成功过。
很多的晚辈都在劝说会狼去找实力差不多的妖怪，相互之间的配合清除天煞。
灰狼不听。
不管晚辈们怎么劝说，灰狼都是不听。
黑狸默默：“……就像是人族流传的一句专属于长辈的古话。”
“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要多。”
黑狸在白蛇也沉默后。
它：“所以后来大家伙还是纷纷的离开这里了。”
“就是因为害怕有朝一日，灰狼前辈抵抗不住自己体内的天煞。”
“一旦血妖傀儡出现，这种人畜不分的恐怖物件，会将所有妖都拖向深渊。”
“都逃了，都走了。”
“我和妹妹，其实也是要走的，可最终还是放心不下。”
“一直留在这里。”
“也尝试着多少次的劝说，到后面已经不需要再过多的提及了。”
“每一次的劝说都像是触及了它的逆鳞，它很生气很愤怒。”
“直到现在。”
“诶。”
“大抵是被天煞控制了。”
白蛇紧张：“可你的妹妹，是跟在灰狼前辈身后的啊，会不会有危险。”
黑狸惨烈一笑：“我妹妹喜欢这位前辈。”
白蛇哑然。
黑狸：“就像是我一样，有的时候会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
“为对方拼尽一切的去做了很多的事情，到头来千疮百孔却也怨不得任何的人。”
“毕竟这都是自己选的。”
黑狸没有看身后的剑云山。
剑云山却沉默了，他没有理会一些所谓感情的事情，而是直接询问：“天煞？这个词语是我今天头次听见。”
“原来你们妖怪，会有天煞这种说法的。”
剑云山是有点震撼的。
他也杀过很多的妖怪，但真的要说知道妖怪，还有这种不为人知的一面，这还真的就是第1次。
黑狸扭头带着一些嘲弄：“大家都是生命体，怎么不成还要让我等主动的说出来这种话，去请求你们的帮助，又或者是可怜吗？”
“抱歉。”
“有这种烦恼的都是后天境界的妖，而这种妖是要脸的。”
它或许是有一些言外之意的。
剑云山不在乎，这种或许会存在的言外之意：“我该说的，已经说了，它还是不要去武林盟。”
黑狸：“好一个轻飘飘的言语。”
“不过现在我也不想与你就这件事情做过多的交谈，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每一个人都是这天下蹒跚的棋子。”
“相互之间看似独立，却又满满的充满关联。”
“前辈去往武林盟，似乎是一个突然做出来的决定。”
“但无数的线索又将它推到了这一个必然的结果。”
“至于你，你想要突破后天至二，我可以教给你化妖。”
“但就像是我准备与你说的，你成为了妖之后，你能够扛得住天煞吗？”
黑狸说到这里眼圈都已经红了。
剑云山：“我不怕死。”
黑狸眼泪流淌下来，她又立刻的不断擦自己脸上的眼泪，手足无措的撇过头去，看着远处的万万大山。
不断的眨着眼睛，不断的深吸口气，试图将自己的泪水重新的憋回去，可就是做不到。
剑云山愣住了：“你为什么哭？”
黑狸：“我没有哭。”
剑云山：“你有什么就直接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黑狸：“你知道又怎么样，你会在乎我吗？”
剑云山有一些烦闷。
他反正是吸了一口气，随后说道：“就像是我说的，我不怕死，就算哪一天扛不住天煞，我也不会怪任何的人。”
黑狸：“这就不是怕不怕死的！”
“这是尊严。”
“是尊严，你懂吗？你懂不懂什么叫尊严啊？”
她擦着眼泪几乎崩溃，一般的突然开口。
“你以为天煞就单纯的杀了你吗？这是在不断的践踏你的尊严啊！”
“它是在不断的试图控制你，不断的占据你！”
“不断的去逼迫你做根本就不想要做的事情啊！”
“就像是我的那一位前辈一样，就像是灰狼前辈一样的。”
“灰狼前辈多么想要拼尽全力的去战胜天煞，他愚蠢吗？”
“他肯定是愚蠢的！”
“但是一个前辈想要一个人挡住风浪，这又有什么错？”
“可是最后呢，最后你也看见了！”
“前辈去武林盟了！”
“前辈已经被天煞控制了，毫无尊严可言啊！”
“你可知道被天煞控制时那种内心之中恐怖的折磨感，是多么的严重！”
“这是一种尊严，这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尊严！”
“你作为一个人，你怎么连尊严都不知道是怎么写的呢？”
“剑云山，以前的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你怎么就听不懂我想要表达的意思呢？”
黑狸泣不成声。
剑云山愣在了原地、他或许是突然之间明白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又或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中狠狠的撞了一下。
不过这种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
他还是在短短的两个呼吸后对着黑狸说道：“你什么时候教我化妖？”
黑狸哭得更大声了。
白蛇作为旁观者，看得非常清楚。
它知道为什么黑狸不想要剑云山成为妖，而是因为黑狸不想看见剑云山饱受天煞的痛苦。
不过没办法的。
剑云山的选择，或许从来到这个地方时就没有发生改变。
他求仙的心，比任何人来的都要更加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