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在祝深的强烈抗议下,慕雪枫嘟嘟囔囔地撤回了绝大部分的包袱,只带上了必须的保暖衣物等,其余的等到了目的地以后再另行置办。
而他只坚持留下了一个狸奴形状的布偶,说没这个睡不着觉,祝深也只好由着他了。
两人此次的目的地是北境东部地区的青州,是此次受灾最严重的中心区域。青州不仅位于远寒之地,更有临海海风,因此受灾程度极重,作物冻死、港口结冰,民多冻饿而死。
祝深一行人轻装上阵,快马加鞭,有两位车妇轮流赶路,日夜不休。
这两日内她苦读系统兑换的书籍,不敢松懈,整理了一套如何处理的方案烂熟于心,设想了可能面对的困难,因此,无暇顾及其他。
直到好不容易到了青州时,慕雪枫已经在路上吐了三遭,人就剩一口气了,下马车时只能靠旁边一位娇小的车妇搀扶着。
“终于到了……两位大姐长途跋涉也辛苦了,这是一点心意,也请休整下吧。”祝深礼貌地掏出一些碎银递给车妇,因这次事关重大,车妇是母皇亲自派遣颇有经验的老手,祝深因此也礼敬三分。
一位身材高大、斗笠遮住面孔的车妇点了点头,拿了银子离开了,而另一位娇小的车妇却没有接过银子,而是一把抓住祝深的手,身为车娘,她的手却是细腻嫩滑,柔若无骨。
祝深一窒,自己这是被当街性骚扰了吗!
谁知,这位小车妇伸手把斗笠掀起,露出一张娇憨可爱的脸庞——
“是我啦,三姐姐!没发现吧?软软憋了一路了,要不是那个人…算了,反正我来帮你啦!”
赫然是乔装成车妇的秦软软!
祝深惊讶:“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驾马车!?”
秦软软非常得意:“哼哼,三姐姐已经十几年都没见到软软了,当然不知道啦!软软在乡下驾过牛车,还有驴车,感觉和马车也差不多呀。”
这时才好像突然发现一旁的慕雪枫般,惊讶道:“哎呀,慕哥也在这里!真是太巧了!”
慕雪枫:?爸了个根的你再给我装你信不信我给你两个大耳刮子吃,我坐这车上两天了你和我说太巧了?
但是他不想和自己看不上的乡巴佬吵架,慕雪枫一向自视甚高,对祝深尚且都端着劲儿,更何况是秦软软这种家世远不如他的人,因此只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我当然要来了,我不来,有人上赶着抢我家妻主内裤洗怎么办?”
祝深:???求求你们二位祖宗能不能放过我的贴身衣物啊!我自己洗,我自己洗行了吧!!!
……
青州的情况,不是亲眼所见,是温室里的人所难以想象的,远比你想到的最残酷的地狱还要更为惨烈。
速报里说的“人畜死伤无算”,听起来甚至还不如直接告诉你一个巨大的数字来的有冲击力。
然而真正当你看到遍地被冻死的消瘦惨白的尸身,家畜的尸体因为雪灾导致的粮食短缺,被饥民吃的只剩下白骨,藏在白雪里露出嶙嶙的胸骨时,才会真正意识到,这是一场真正的的浩劫。
祝深和二男站在青州城门口,等待青州州牧前来接待,由于站岗的士兵曾一夜间被冻成僵尸,所以目前城门已是无人看管的状态,就这么大敞着。
毕竟,除了不出门就会被饿死的情况以外,已经没有人会出门了。
和青州州牧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却迟迟没看到她人,几人只得在原地等待,秦软软左右环顾,眼尖地看到城门外不远处的一座破木屋里,有一家三口坐在木屋的门槛上:
“三姐姐!你看,那里有一家人,看起来衣裳好单薄,咱们帮帮她们吧。”
祝深回头望去,确实有一户人家相互倚靠坐在家门口,不同于几人身上穿着厚厚的棉服,她们的身上只穿着里衣,许多肌肤都裸露在外,令人心生不忍,而孩子的头靠在娘亲的怀里,被母父围在中间,面色红润,脸上挂着恬静的微笑。
难得在户外见到还能活动的生物,祝深也有心想问问他们青州城的一些情况——从州牧嘴里说出的,她总归还是怀疑是否有不实之处,于是几人朝着这一户人家走去,慕雪枫嘴里还念叨祝深非不让他多带点行李过来,起码能多带点保暖物资。
几人靠近了这栋小木屋,秦软软会些医术,担心小女孩是由于寒冷发烧了才面色红润,率先走上去准备和她们搭话,谁知,走近了才发现有些不对。
小女孩的脸色红润,闭着眼睛平静地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娘亲宽和地笑着,把怀里最后的温暖留给孩子,爹爹也用自己并不宽阔的肩膀试图为孩子挡住哪怕多一片雪花,但这三人无比的安静,哪怕连一点呼吸声也没有听见。
祝深脸色一变,用手去探了探孩子的鼻息,果然已经没有了呼吸。
她想起曾经在书上看到过——
人在极度寒冷状况下,身体的血管会突然扩张,使皮肤产生一种 “热感”,并且因为血液大量快速地涌向体表血管,脸色也会变得红润,但这只是一种海市蜃楼般的错觉,处于这种错觉中的人会觉得自己很热,把身上最后能够取暖的衣物都给脱下,最终这一家三口死在了温暖的美梦里。
慕雪枫还试图和对方搭话,祝深却一言不发,拉着慕雪枫转头就走。
慕雪枫被拉走,还懵懵懂懂:“怎么了,就要走吗?青州人真没礼貌,我和他们说话都不理我……”
祝深低声道:“不要打扰别人了,她们已经离世了。”
她没有选择打扰这一家人的世界。
秦软软自从刚才给他们把了脉以后就沉默不语,慕雪枫也一反常态地沉默了下来,几人都意识到了,这并不是打打闹闹的地方。
祝深本来连慕雪枫也不想带,但是怕他一个人在府里自己管控不到惹出祸端,才由他过来,她并不想要把灾民们的悲惨当成感情的润滑油。
这时,青州州牧才姗姗来迟,身边不过寥寥几个随处,凄惨得很,中年女人的头上还佩戴着一抹挽花,苍白的颜色预示着主人家最近刚遭遇了丧葬之痛。
“州牧大人,节哀顺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