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魏鬼精鬼精的,自然知道这小子的意思。
“你小子……哎……”
老魏一想起这个事情,也是一阵牙酸。
说实在话,这小子好是好,能力出众,在自己所知道的这群二代子三代子中,几乎还没有发现他这种类型的人才出现。
但说起身世背景来,却又模糊得一塌糊涂,就连自己现在也有点把握不住该拿这小子怎么办才好了。
有时候,他也是矛盾得要命。
关于沈腾的一切,他都有着强烈的探究意愿,但每次提及这个话题,都被这小子“顾左右而言他”给搪塞过去了,他能有什么办法?
徒叹无奈。
他还想着,等南中事情告一段落再说吧,现在着急,也无济于事。
“也许,这小子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苦衷吧。但愿……”
“若真要论究起来,张冀将军的家世,估计在蜀汉境内,能够他相比的,也就骠骑将军斄乡侯马孟起了。”
“哦——”这一点,倒是让沈腾大吃一惊。
马超的家世,那是东汉开国的伏波将军马援之后,纵观东汉一朝,用“皇后之家”来形容马家,一点也不为过。
而东汉,刚好又是外戚专权最鼎盛的时期,所以……马家的权威之盛,您自己去想想吧。
但他没有想到,这个叫“张翼”的家伙,竟然有如此高深的背景。
其实也难怪,作为后世人,对于诸葛亮以及他之前的时代,还算是比较清楚的,对于后诸葛亮时代,相对而言,则是比较陌生的。
这也是沾了名人的光,属于名人效应的一种具体体现吧。
五虎上将,深入人心。
其实,在人们不怎么关注的蜀汉后期,依然有非常出彩的“后五虎上将”存在,却几乎没有人知道。
一句“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几乎是一棍子打倒了一船的人,随着诸葛亮老先生的去世,也带走了蜀汉帝国几乎所有的荣光,蜀汉后期所有的将军们都因此显得黯淡无光。
老魏终于找到好为人师的感觉,于是,便滔滔不绝起来——
张翼,字伯恭,益州犍为郡武阳人,紧邻南中。
但张家并非这里的土着人,其先祖是很久以前从中原搬来的客家人。
张翼的祖先是西汉开国功臣,“汉初三杰”之一的留侯张良张子房——这一点,沈腾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张良在帮助汉高祖刘邦开创大汉基业后,急流勇退,修道养生,基本都呆在终南山里,四门不出。
其实,人家张良才是政治智慧第一等的人物,他知道接下来的政治斗争之残酷,无与伦比。
所以,其家族躲过了后来一系列政治灾难,子孙得以保存至今。
其后代中的另外一支,远比犍为武阳张翼家族出名得多,那便是汉中张鲁这一脉。
张翼的高祖父和祖父都还曾为东汉朝廷高官。
汉末,外戚和宦官争权,张家家主牢记老祖宗的经验,低调,低调,再低调。
其同样选择了急流勇退,躲到蜀中较为偏远的犍为。
由此,张氏家族再次躲过了汉末三国时期中原的纷乱杀戮。
和李恢一样,南中豪族出身的人,基本上都会有比较好的上升通道。
张翼出身高贵,自然也是如此,很早就官运亨通,在当地享有较高的声望。
刘备入川后,为了招揽人才,拉拢当地豪族,年纪轻轻的张翼被任为从事,后出任地方官。
辗转反侧之后,还是落入刘备手里的刘巴老先生告诉刘备,汉中对于益州的重要性后,刘备决定发起“汉中之战”,直面曹操。
前方吃紧,后方自然也不能紧吃对吧。
豪族们既然都已经是刘备的人了,就该有个态度不是?
有钱的捧个钱场,有人的捧个人场。
但真正事到临头,益州土着们的表现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少有捧场站台的。
蜀中大征兵,只有犍为张氏的子弟张翼毅然带着自己家族的部曲,来到汉中前线,并很幸运地被指派到常胜将军赵子龙的麾下。
参加“汉中之战”,是张冀所有事业的起点,也是其后来得以腾飞的事业基础。
“汉中之战”中最着名的战役之一——“汉水之战”——赵云和黄忠相约去劫取曹操军的粮草,结果黄忠久去不归,赵云决定前往曹营营救黄忠,留下看守营寨的,就是这个小将军张冀。
赵云将黄忠救回,曹操本人亲自率领数万大军在后追杀过来,小将张翼赶紧招呼着,关闭营寨大门,而赵云却命令大开营门,自己一人一骑一杆龙胆亮银枪,独自守在营寨门口,上演了一出货真价实的“空城计”。
守在营寨背后的第一人,随时准备出去和赵云并肩战斗的,就是小将军张翼。
由此可见小将张翼的胆识。
“汉中保卫战”结束后,益州最杰出的青年代表张冀,已经被蜀汉高层内定为帝国新一代重点培养对象。
于是,张翼便被安排到益州各地进行历练。要知道此时蜀汉的人才,基本上都是军政一把抓的,没有单纯的文官或者武官之说。
在这种有意识地培养之下,张冀将军成长得很快,其行政能力更是突飞猛进,日臻成熟。
机会总是垂青那些有准备的人。
建兴九年(公元231年),南中第二任庲降都督李恢去世,蜀汉第二代杰出代表年轻人的楷模张翼立马被诸葛亮任命为第三任庲降都督。
这样的人事安排,既有蜀汉帝国着力培育第二代领导人的意味在内,也有领导层对豪门土着的示好表达。
这两点,对于蜀汉帝国来说,都很重要。
但是,很遗憾。
张翼在庲降都督任上,却因为性格过于刚直,对南蛮人缺乏柔性,执法过于严厉……
其实,这些都只是官面文章。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作为新的庲降都督,他没有为南中南中豪族带来更大的利益,也没有给南中普通民众带来发展契机和经济效益。
所以,引发了南中人的不满,再加上豪族酋长刘胄等人的挑拨离间,抵抗情绪越来越大,最终酿成了一场偌大的骚乱——且兰之变。
“这刘胄又是何方神圣?”沈腾继续追问。
在他的三国认识体系里,这是一个非常陌生的角色,估计也就是一集就领盒饭走人的群众演员路人甲路人乙级别。
“切——你小子可不要轻视南中任何一个叫得出名字的人!”
魏延显然听出了沈腾对此人的轻视,他严肃地对沈腾道,“刘胄是牂牁土着,世代豪酋,在僰人中有很强的号召力。”
“僰人?和濮人有区别吗?”
“小子,你这是考究老爹来的吧,嘿嘿……与问道于盲也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呢,据我所知,没有区别。其实有没有区别,老魏我也吃不准。南中区域,三里不同音,十里不同俗,豪酋遍地,洞主奇多。刘胄在其中,也勉强算是顶尖出头的一个了。”
“和孟获相比如何?”沈腾自然而然地就问了出来。
他的问话,倒是将魏延吓了一跳:“你小子连老孟……都知道?”
要知道,魏延可是亲身参与了诸葛亮的南中平叛的,并且和赵云一起,作为诸葛亮西路军的开路先锋呢,与孟获可是打老了的交道了。
沈腾也被魏延的态度给吓了一跳。
“对啊,我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二人一下子都被逗乐了。
魏延也不愿意再追究这个事情了,反正这小子的“神奇”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管他呢。看起来如此顺眉顺眼儿的小子,总不会是专门来霍霍咱蜀汉的吧。
若人家真的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来的,就冲着这小子的诸多神迹……那,咱老魏也就认了。
希望这小子更多一些时间给自己,更多了解他,总有一天,关于他所有的秘密,都会大白于天下的。
最终,魏延他们还是选择了东线途径下南中。
他们的目标,在且兰。
想要把这支队伍的功效发挥到最大,直捣且兰才是最优选择。
几天过后,队伍已经进入南中区域了,行动便也越发的小心起来。
但问题在这里,南中地区交通要道能够选择的很少,无论你如何地小心谨慎,其实也很难逃脱人家本地土着人的眼睛。
而且,相对较大一些的地方,也还有政府设置的州、府、县、司、卫等治所。
所以,这一路之上,如何保密,才是魏延他们最烧脑的事情。
如果不能做到保密,则他们作为一支“奇兵”的价值,就打了很大的折扣。
而这个的所谓的“保密”,对象仅限于僰人濮人等各种南中蛮族。
一路下来,他们发现一个事实——越是深入南中区域,政府设置的那些卫所,基本都已经人去楼空。
所以,他们接触到的政府机构的盘查勘验等,几乎没有。
倒是蛮族人的窥视,却越来越频繁了。
这两个现象越发地严重,就越发能说明并且验证了一件事情——南中的事态,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了。
等到即将靠近牂牁郡时,甚至连一丁点行政机构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无政府状态之下,一切秩序都不复存在。
有能力的,胡作非为。没能力的,或者从贼为盗。
只有那些最懦弱的,不敢参与乱世之争的,才会主动选择钻进山林,逃避纷争,祈求苟活,
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却是最艰难,也是最好的选择了。
所以,那些现在敢于藏头缩尾窥视这些人马的,基本上,都是非奸即盗之徒。
面对这么个情况,魏延他们也没有客气,下令斥候们便宜行事。
一句“便宜行事”,在军队里,其实就是“杀无赦”的另外一种版本的表达。
内行人都懂得其中含义。
风声骤紧。
前天晚上,午夜时分,猴子悄悄摸进来,对沈腾道:“老大,连续两夜了,有三个人一直围着我们打转,要不要拿下?”
沈腾问他:“是什么人,摸清楚了吗?”
“僰人,三个。”
“危险性大吗?”
“不大,一直窥视,倒也没有出手。如果老大愿意,今晚就可将其拿下。”
“不用,盯紧点,别让他们发现,不必打草惊蛇。当然,如果他们伤人,就拿下,生死无论。”
“好!”
猴子的天赋异禀,沈腾终于算是见识到了,并且很有点惊为天人的赶脚——这家伙不仅是个十足的夜猫子,而且整夜整夜的,基本都是在树上度过。
用他自己的话说,一到床上,就觉得浑身难受,睡不着。反而蹲在树上,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反正,一切“天随人愿”。
也正因为如此,一般夜间的大小动静,哪怕是一只狸猫的叫春,一只耗子的怀孕,一个蟑螂的曲折爱情……都被他尽收眼底。
至于在他眼鼻子之下的某个人一天晚上起几次夜撒几次尿,甚至每次尿的时间长短高度如何劲道几许……对不起,只要他愿意,可以写出一份最详细的报告书给你。
“也不知道这死猴子是否爱写日记,”沈腾有时候会想这个问题,然后,他就释然了,“傻子才记日记!你以为每个人都是结石哥?大小事情都记在小本本上?还嫌自己不够无聊么?”
其实,沈腾也就是一点恶趣味作祟,就猴子脑子里的那点墨水,斗大的一字,他能认出是扁担来。
也就是前几年在官场上走了一遭,总算不再是一个睁眼瞎罢了。
有猴子在,沈腾几乎敢在大马路上睡大觉。
他知道这家伙每天晚上都在树上度过的,但问题是,你根本不知道他蹲在哪棵树上啊。
有时候,沈腾甚至在想,假如宿营的地方,没有树木,这该死的猴子,是不是就不睡觉?
但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原来,有一天夜晚宿营时,真的没有树木,半夜起来,沈腾在旗杆上发现了猴子的踪影!
是夜,有清风拂面。
星杳潜行。
夜墨如漆。
猴子蹲在旗杆顶上,身体蜷缩成一个大大的句号,又如同一只膨胀的夜枭。
沈腾不由得笑了——
“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