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午夜梦回间,墨故知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把沾染鲜血的簪上雪,好像只要尘镜存在一天,她剑上的血就永远洗不清。
墨故知忍下喉间的翻涌,眼前一阵模糊,血雾弥漫,身上潮湿感袭来,好像又回到了那场大雨。
指甲嵌在肉里,印出血痕,墨故知知道这一切都是心魔导致,她必须清醒过来。
“小师叔?”寻岳发现不对,伸出手在面具前晃了晃。
墨故知怔愣一瞬,缓缓闭上眼睛,良久,她轻声道,“没事。”
都是幻境罢了。
现在才是真实的,只要她撑起四海界中的锚点,这个世界早晚会覆盖前世。
相亦被识海中的动荡惊醒,一双绿瞳睁开的刹那竟见沧海桑田。
“墨故知!”相亦声音发飘,“你在识海里养蛊啊!”
只见原本澄澈明亮的识海此刻暗淡无光,像是被一团团黑色物质糊住,压得人喘不过气。
“相亦啊。”墨故知声音听不出情绪。
相亦自从在鬼域吞吃了一抹分神后就陷入了沉睡,要不是这一嗓子,她都快忘了自己识海里还住了一条蛇。
“你今天醒得还真是及时。”
墨故知并不打算向房客解释房源的环境问题,她语调幽森,面具下那双眼睛已经完全被血雾覆盖。
“是挺及时的。”
相亦寄人篱下,不得不自力更生,承担起了识海垃圾清扫的工作,“我在晚醒一会儿,你就要升天了。”
端坐在另一端的白衣散修只觉一道视线快要将他烧穿,循着方向望去,就看见一墨衣女修单手撑着脸,银色面具在天光下熠熠生辉。
墨故知敛下眼神,低头看着杯中漂浮的几片茶叶,“那你可能又要睡了。”
“什么?”相亦那边大扫除听不太清。
“我说你马上又要睡了。”墨故知重复道,“因为今天我们又能收回一道分神了。”
“那个散修有古怪。”
宿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墨故知身后,一双眼睛半睁不睁地看着身下小孩的白头顶,“他身上的气息不是化神期能有的。”
“嗯,我看出来了。”
墨故知仰头正好对上自家二师姐的眼睛,忽然就笑了,“您这闭着眼睛还能看清也是不容易。”
“你不懂。”宿泱转过身躲避和小师妹对视,“师父说了,不能和人对上眼睛,不然别人会以为我要找他干仗。”
墨故知半知不解,“比如·······你瞅啥?”
宿泱机械性点点头,“瞅你咋地。”
墨故知:·······
“师叔还真不容易啊。”墨故知感叹一声,可能就是大徒弟太直才收了五师兄那样山路十八弯的吧。
“总之,你小心点。”宿泱有些羞耻,虽然不知道该羞耻什么。
墨故知笑了笑,站起身转了转脖子,脑后发髻随着动作一摇一晃
“该小心的是他。”
看着不远处的白衣修士,墨故知端起茶盏,那人似乎若有所感,看向了她。
两张面具隔空对望,但任谁都忘不掉面具下的那张脸。
墨故知手腕倾斜,那盏茶缓缓淋到地上,淌出一条蜿蜒的曲线。
比赛开始,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飞身而起,同时落在演武场。
“相亦,无门无派。”
别说见礼,墨故知连手都没抬,她打量着眼前人,话说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相亦”。
也算是相亦吧,毕竟身体长相亦那个样子。
不过相亦本亦就不这么认为了。
“哇靠?@#4#¥¥狗东西#¥%#¥,有本事自己下来得瑟,装货。”
墨故知:感觉耳朵受到了污染。
就在相亦骂个没完的时候,金线已经包围整个演武场。
墨故知歪头,躲过身后穿刺而来的金线,三千发丝散落,簪上雪已然握在手中。
地底破土而出的荆棘如场上的金线那般瞬间将演武场掩盖,而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稳稳站在两端,众人只能看见两股力量僵持不下。
墨故知提剑而上,将交织在周身密密麻麻的金线尽数斩断。
金银两种光芒交叠,如同日月争辉,光影下,金线随着白衣修士十指肆意穿插,企图包裹住步步逼近的墨色。
宿泱波澜不惊的眸子瞬间睁大,那些金线和她们在鬼域碰见的一模一样。
她想找人交流,但想起当时就她和小师妹见过,张了张嘴,又放弃了。
不过在鬼域墨故知一个元婴期都能打过,这次应该也没问题吧。
但这个结论马上被推翻了。
在墨故知斩断阻碍她的金线逼近那人时,身后已经酝酿起风暴。
太阳的光华逐渐掩埋月光,金乌高悬,炽热的温度在眼前形成了实质。
“这是······”弗唯猛地站起,撞到了桌上刚煮好的热茶。
“金乌之力。”
墨故知眉心微皱,这玩意儿不应该在东海之滨吗?难不成清宁把它们窝砍了不得已流浪在外了?
还是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帝君到底是帝君,好东西就是多。
随着金乌之力渐盛,天地变色,此界日月无光,墨故知收起剑,手中现出一支骨笛。
笛音幽幽响起,九幽寒冰拔地而起。
高温之下,连人的思考都开始停止,空气中却泛起阵阵冷意。
那冷深入骨髓,带着九幽下的阴气,一路从地上窜到空中,试图浇灭太阳的光辉。
天地再度变色,日落月升,笛音急转而下。
“这是正常修士能做到的吗?”看台上有人搓了搓手臂,一冷一热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看着演武场上的两人,众人都屏气凝神,这太不像化神期的战斗了。
白衣修士好奇地看着因为高温滴落的寒冰,“九幽寒冰,这东西不是在鬼域吗,你怎么得到的?”
墨故知扯了扯嘴角,她远没有看起来轻松,瞳上的血雾越来越浓,逐渐形成一洼血水积在眼眶中将落未落。
“哎呀呀,你这是,入魔了?”白衣修士徒手捏碎了一块寒冰,“这样还怎么当你的正道弟子?”
“墨真人?”
话音刚落,一道流火自墨故知脚下蔓延开来,深入骨髓的阴气融进炽烈的天灵火中,掩住金乌之力的侵袭,直直砸向地上那人。
“哎呀。”白衣修士抬手便抵住冲刷而下的流火与寒冰,“怎么急了呢?”
倒下的流火缠绕着寒冰就那么直直地僵在原地,但下一瞬间,绿意荡起,青山依旧。
“你知道我是怎么修成灵体的吗?”墨故知身上三股力量同时涌出,在上空杂糅融合,霎时间,悲鸣四起,整个东阳山发出阵阵嗡鸣。
“天灵火,九幽寒冰,日复一日地冲刷,我忍下这么多痛苦,只不过为了活着。”
“可有人告诉我。”银色面具下缓缓垂下一滴血泪,惯来吊儿郎当的语调杀意四起,“这一切只不过是你的欲壑难填。”
笛声凄厉,横冲直撞。
三股力量下白衣修士手心一疼,整个手掌瞬间湮灭,接着以一种可怖的速度蔓延。
下一瞬间,一道白色光柱冲天而起,里面是足以弑神的天地之力。
高高在上的神明,怎么会知道他随手一个想法就足以置一个世界于死地。
白衣修士看着已经湮灭了一半的身体,碎裂的面具下是墨故知无比熟悉的面容。
“尘镜帝君。”墨故知垂下双手喘着粗气,七窍湿润,银质面具下不断流出血水,“又见面了。”
尘镜用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面具,心疼道,“这可是神器,真浪费。”
墨故知灵脉已经干涸,而为了支撑如此庞大的天地之力,凝出实体的灵体也变得透明。
相亦悄然冒了出来,“吞掉这抹分神,我能补上你这次的创伤。”
“不用。”墨故知掏出一瓶丹药,也不管里面是什么仰头全倒进了嘴里,“大不了重新再凝一个出来。”
魂体与灵体的区别就在于体内的天地之力能否支撑起一个肉身。
墨故知没什么道德底线,大不了找个天地之灵吃了补身体。
尘镜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定睛一看,脸色微变,“相亦?”
“我倒不知,你跑出来了。”
相亦在此之前并不能凝成实体脱离墨故知的识海,因此尘镜并不知道鬼域那抹分神去了哪里。
墨故知用力咬了一下舌尖,识海中的嗡鸣声太过嘈杂,她的精神已经开始涣散。
“碧、碧落黄泉。”
墨故知抬手结印,必须将眼前这具躯体碾碎,无论如何。
话音刚落,演武场瞬间变为尸山血海,日月争辉的上空神乐奏响,地上涌现出密密麻麻的恶鬼,争相攀上那半具躯体,想要将其吞吃。
“墨故知这是要杀人?!”
主席台上的长老掌门纷纷站起身,他们对灵体虽然不甚了解,但刚才那招里蕴含的天地之力在场所有人都看得清楚,那绝不是一个修士能够做到的。
“快!快阻止她!”
那一招之后本应分出胜负,可墨故知的碧落黄泉明摆是要杀人。
不等主席台上的人上来阻止,笼罩在演武场上的碧落黄泉逐渐散去,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分立两端。
随着视野逐渐清晰,白色身影倒地,墨故知白发垂落,整个人撑在簪上雪上,脊背挺直。
飘渺宗长老上前,见白衣散修失去意识,胜负已分,高声宣布,“宗门大比,化神成人组个人赛第一,归一宗,墨故知!”
归一宗众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墨故知却直直冲进坐席,强撑起意识扫了一眼。
只一瞬,墨故知心脏跳得厉害,后背惊起一阵冷汗。
她抓住弗唯的手,青筋骤现,响起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寻、寻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