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泛起鱼肚白,沈括正酣然入梦,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帐外传来报信兵的高声通传:
“沈大人,蒙将军有急事请您速速前往幄帐!”
沈括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揉了揉酸涩的太阳穴,半坐起身,面色虽有些不悦,却强忍着没有发作,毕竟这是在前线,敌军随时可能会突然袭击,这种意外再正常不过。
他一旁的侯宇早已睁开眼,盘腿坐在床上吞云吐雾,见状便沉声道:
“你该庆幸在军营中每天还有个觉可睡。”
沈括一愣,顿时无言以对。他迅速整理衣冠,便和侯宇一同出了营帐。
幄帐内,气氛紧张至极,满室的焦灼仿佛凝成实质。
蒙恬站在沙盘前,脸色阴沉得仿佛比大秦的铁甲还寒冷。周围的将领们激烈争吵着,满嘴火药味,言辞之间夹杂着秦腔特有的粗砺。
沈括刚踏入营帐,就听见一句吼得震天响的话:
“这个死地守不得!守住了又如何?这就是把自己的脑袋塞进匈奴人的套索里!”
沈括的目光下意识在众人脸上扫过,沙盘一侧的李信尤为显眼。他斜倚在椅上,既不表态,也不插话。
沈括内心冷笑了一下。李信果然憋着一股气,今日就看他究竟打什么算盘。
“沈大人来了!”蒙恬见两人到来,声音里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意。
“你们也看看,这像话吗?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像市井泼妇一样聒噪!”
听到这话,刚才吵得纷纷扬扬的将领们顿时偃旗息鼓,各自咬牙切齿,却也不敢再顶撞。沈括走近沙盘,微微弯腰,目光扫过上面布满标记的地图。
他飞快锁定了问题所在——一处被标注为“天险隘口”的地势。
这个地形狭长逼仄,背靠高山,正对平原,简直就像是一条被扼住喉咙的通道,稍有不慎,就会成为敌军包围的绝佳陷阱。
蒙恬指着沙盘,语气凝重:
“最新斥候情报,匈奴先锋部队已经朝这个方向逼近,但这隘口,我们守也不是,撤也不是。”
沈括眯了眯眼,刚要开口,不料一旁的李信突然淡淡出声:
“大将军何必犹豫?我愿率三千骑兵迎战,定能给那群匈奴蛮子一个下马威。”
他语气从容,甚至还带着些许轻蔑,仿佛这并非一场攸关生死的大事,而是一场消遣性的狩猎。
沈括听着他的发言,忽然觉得滑稽至极。这人哪来的底气?当众提出一个明摆着是送死的提议,却还一副自信得不可一世的模样。
蒙恬眉头紧锁,没有接话,显然也是在斟酌。
沈括轻笑一声,终于开口:
“李将军,我们撤回隘口的三千骑兵可不是用来给匈奴人练手的。”他故意加重了“练手”二字,语带讥讽。
果然,李信的脸微微一僵,但很快恢复如常。他嘴唇一勾,冷笑道:
“那依沈大人之见,是该如何?你不妨讲讲,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沈括不为所动,目光依旧锁定在沙盘上。他缓缓抬眼,直视蒙恬:
“这位置险中带危,如果妄加防守,只会被攻击得溃不成军。但若我们主动示弱,假意撤退,恐怕匈奴人会趁胜追击……对吧?”
蒙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更多是赞赏的神色。他点了点头:
“不错,我的想法与你相同。但问题就在于,匈奴的先锋部队并非寻常之辈,他们的先锋官赫连朔极其狡诈,稍有不慎,这计谋恐怕难以奏效。”
沈括收回目光,指尖有意无意地在沙盘的边缘轻扣,发出轻微的“嗒嗒”声。他深吸一口气,语调平稳却字字剔透:
“不妨如此,派出一小股轻骑部队,假意迎战匈奴先锋。装出一副支持不住的样子,迅速败退,将他们诱至隘口深处。剩下的布置——”
沈括抬眼,眼底平静如古井无波,“交给我来安排。”
帐内忽然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几位将领面面相觑,显然对沈括的提议有所迟疑。他们既不敢贸然质疑,也不愿轻易附和。
而就在这一片沉默中,李信轻轻哂笑了一声。
“好个‘交给我来安排’。”李信懒洋洋地把盔甲向后一靠,开始眯起眼睛吐槽沈括。
“沈大人底气倒是足得很。不过,我有些疑惑——您是三军统帅,还是我们的军师?这生死攸关的大事,竟由您一个少府令来指手画脚?”
沈括目光一顿,随即冷笑。他对李信这样的挑衅早有心理准备。果然,李信接下来的语气更加尖刻,他一边假装摸着下巴思索,一边缓缓补充:
“咱们这些久经沙场的将领想不出好办法,倒要请教沈大人这‘运筹帷幄’的高见是什么。”
“是要从您那少府的仓库里搬些稀奇古怪的机关弩出来,给匈奴人下个绊子吗?”
“是啊,李将军说的有道理啊,那匈奴军凶悍无比,就凭沈大人一句话,如何能够当真.......”
“此言差矣,沈大人可以陛下钦点来前线助阵的,既然是陛下钦点,必定有过人之处.......”
“可是末将认为.......”
帐内的一些将领忍不住低声交头接耳。
对于李信这种不怀好意的挖苦,有人不屑,更多的人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确实,沈括虽为少府令,被嬴政重用,但是却从未上过战场,更没有见识过匈奴骑兵的凶悍。
他是哪来的信心和资格指挥军事?
沈括神情不变,甚至仿佛有些漫不经心。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语气慢悠悠地吐出三个字:“说完了?”
李信被沈括淡然的态度激得一阵恼火,嗤笑着接口:
“当然还没完。沈大人的奇思妙想要是真的能解决问题,我李信就算跪地请罪又有何妨?但若是纸上谈兵,到头来白白送了三千轻骑的性命,那——”
“够了。”沈括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莫名不寒而栗的冷意。
“李将军这般激动,是怕我抢了你杀敌立功的功劳,还是怕匈奴会发觉其实你不擅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