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地方都选好了,就跟你埋在一处,事情我早就跟你小姨交代好了,我要是死了,她负责我的身后事。”
宋姨起初一边说还一边笑着,可讲着讲着,在看到宋苒满脸的泪水后忽然就绷不住了。
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染红了母女俩的眼。
宋姨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找杜城的,所以连身后事都安排好了。
宋苒只是任由宋姨的手擦去她脸上的泪,一句话都没说,那眼泪里却包含了千言万语。
“宋苒是后悔的吧?”
江又年看着宋苒不断攥紧的手,不忍地感慨着。
如果宋苒早知道宋姨会赔上自己的性命来替她报仇,她是不是就不会自杀了?
谢南州感受到蒙在心头的那股忧愁,视线一瞬不移地转向江又年。
有些话,在齿间徘徊千万遍,最终又咽了回去。
“生死一念,阴阳两隔。”
“轰轰轰轰轰!”
忽然间,轰隆的巨响在众人耳边响起。
回神一看,只见那小小的墓门竟自动地横向扩开。
就像是把墙面折叠起来一样,原本最多两人并排宽的墓门,竟然生生地扩宽成了一道目测约莫两三米宽的大门。
如此一来,那墓里大厅里的景象就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只见大厅里几条陈旧的板凳上已经停放好了那口装着苹果树苗的漆黑棺材。
那棺材上包裹着一层绣着黄边的红色的绒布,上面缀满了闪闪发光的彩灯。
灵桌上摆放的那张放大版的遗像,正是墓翁。
不过,不是大家在这里看到的墓翁,而是以前的墓翁。
只见照片上的老人穿着朴素,脸上带着和蔼的笑意。
灵桌上的香炉里插满了香。
村民们两个两个地挨着上前去叩拜、上香。
此时,众人的视线才注意到了跪在灵桌边一直低头默默烧着纸钱的人。
那个位置,不是逝者亲眷才能待的位置吗?
他是谁?
只见那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带着黑框眼镜,满脸胡渣。
看着男人身上穿着的价值不菲的衣服,谢南州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对他的身份瞬间了然。
江又年想起了之前风沙中那抹飞快闪过的佝偻背影,以及那个被拖在地上走的黑影。
忽然间反应过来,是他?
赵平!
此人确是赵平无疑。
之前天边的那抹红光是墓翁蔓延到黄泉留守的怨气给他的信号。
信号一般是黄色,信号强烈就是红色。
这个颜色只出现过两次,一次是赵安进来的时候。
一次就是现在。
这个颜色的信号代表着怨气敏感值达到了最高。
是以墓翁那时才会那么激动。
以前是墓翁在黄泉码头将人抢走,这一次,城主早就等在了那里。
亲自把人扣着,交到了墓翁的手上。
因为这一次,是墓翁对自己怨念的终结。
本来这个赵平生前所行在审判台就要判很重的刑期,用他去解决一个怨境,很划算。
况且墓翁锁住的那个怨境,可不止他一个怨灵。
这笔账城主早就算清了,很划算!
是以当她把想法报给冥府后,整个审批手续就飞快地下来了。
墓翁非常顺利地就接到了赵平。
赵平一看到墓翁就吓得站都站不起来,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活在恐惧中。
他常常梦到墓翁,梦见他说自己冷,说自己饿。
因为害怕,后来他还专门去给墓翁烧纸钱,可是诡异的就是。
他想尽一切办法,所有经他之手,甚至他们一家人之手烧给墓翁的纸钱都无法点燃。
常年噩梦缠身导致他一度精神恍惚,为此他父母还专门找了算命师傅给他算了一卦。
谁料那师傅算完当场脸色大变,说烧不燃是因为下面的人不接受他们的祭祀,是个怨灵,要索命的。
一家人吓得魂不附体,想尽各种办法辟邪除煞。
甚至还找了法师去墓翁的坟旁做法镇压。
然而,做了这么多,赵安还是没有逃过必死的命运。
在一次赵安和同学外出游玩中,在鬼屋因为极度惊吓当场猝死。
从此一家人就一直胆战心惊地活着,总担心墓翁会在梦中索命。
这次,赵平是因为受不了常年的噩梦纠缠,精神失常自己在家里吞服过量药物导致的死亡。
他以为死了就可以解脱了,就不用再噩梦连连了。
却没想到,时隔多年,他竟然再次见到了墓翁。
他死命抓着阴差不松手,说什么也不愿意和墓翁走。
却被城主一把扯开,亲自绑好了送到了墓翁手上。
为此,墓翁还赞赏地看了眼城主,“小丫头,很上道,前途无量啊!”
这是第一次,城主非常狗腿地打包好亡灵送给怨主,还要好接好送的那种。
在城主的眼里,墓翁的身上闪烁着一种光辉,一种金光闪闪的光辉。
只要把这一单干成了,她好久都可以不用加班了。
那漫山遍野的亡灵,出来后谁不想赶紧从黄泉码头坐船逃离。
他们宁愿接受审判台的处罚,也不想再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墓里了。
赵平被墓翁用藤蔓缠着挂在飞毯后面。
一路上,墓翁在毯子上安稳坐着,飞毯后面吊着的赵平在万米高空中随风飘荡。
墓翁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也没给他再说一句话的机会。
之后一路把他拖回灵堂,将他丢在了灵前。
赵平一看到灵桌上摆放的那张照片只觉得眼前发黑,那照片上笑着的人似是化作了一张张重叠在一起的脸,不断地在他的眼前放大、靠近。
全都在他的耳边发出惊悚的笑声。
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似乎都一寸一寸地冷了下来,在他能够感知到的瞬间,一点点地凝结成冰,凉沁沁的融化在他的骨血里。
那张照片!
那张照片他记得,记得很清楚!
那是......那是墓翁的结婚照!
这张照片是墓翁和玉芬结婚那天在民政局拍的。
他们那天都在,不是为了见证墓翁的幸福。
只是害怕墓翁背着他们悄悄许诺什么财产给玉芬。
所以才打着人多热闹的幌子一起同行。
赵平想起了当时的场景,那时候墓翁还一口一个“平儿”地叫着他。
从民政局出来后墓翁还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悄声道,“平儿,抽空带你爸妈去买身衣服,身上还有钱没,没了我给你。”
那时赵平才工作,工资不高。
想到这儿,赵平的意识在喧天的锣鼓声中回笼,视线落到了此时此刻墓翁身上穿着的衣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