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汴梁,繁华喧嚣,而在这繁华的中心,皇宫的深宫内院,却弥漫着一股别样的气氛。
赵佶,这位喜好书画、才情横溢的天子,正沉浸在他的艺术世界之中。他手持画笔,笔触轻盈地游走在画纸上,精心描绘着一幅工笔花鸟图,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松一口气,眼看着一幅佳作即将诞生。
然而,此时侯蒙的一番话,却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打破了这宁静而美好的氛围。
侯蒙站在一旁,滔滔不绝地诉说着户部的困境,那哭穷的模样,让赵佶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厌烦。
“行了!”赵佶终于忍不住,将手中的毛笔重重一丢,原本即将完成的那幅精美工笔花鸟,就这样毁于一旦,笔墨在纸上晕染开来,“侯爱卿!你如今已是尚书左丞,有些户部的琐碎事务,也该适当放一放了!”
侯蒙却并未就此打住,反而苦着脸,一脸无奈地说道:“可臣现在依旧兼任着户部尚书之职啊!” 他微微叹了口气,接着道,“户部的那些左曹侍郎、左曹郎中、员外郎等人,每日都堵在臣的门前,不是说这个苦,就是说那个难!官家,臣实在是无奈,走投无路之下,也只好来向官家哭穷,求个解决之法!”
“侯爱卿啊!”赵佶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疲惫,“朕年初的时候,特意下诏,让河东、河北、陕西诸监停止改铸当十钱。后来,又听信了你们这些大臣的谏言,不仅罢了京西钱监,还一并罢了河东、河北、京东铸夹锡钱。之后,张商英进谏,说当十钱祸害百姓,朕便听从建议,改成了当三钱。好,这些朕都依了。前几日,你们又联名上书,要求罢内藏东北出剩盐钞及六路上供钱钞,朕还是准了。怎么?现在倒好,缺钱了?又要让朕来拿主意?”
“也不是这么回事。”侯蒙微微低下头,偷偷抬眼瞧了瞧眼前端坐在高位上的官家,心中暗自掂量着措辞,小心翼翼地说道,“臣此番前来,实在是有事求官家。就是关于那个茶税……”
“那可是皇室用度!”赵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带着寒意的冷笑,声音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个钱,你就别想了。皇室用的也不算多,也就占了茶税的十之三四罢了。朕可没动盐税!”
此言一出,侯蒙只觉后背一阵发凉,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大宋全年的财政收入,涵盖盐利、酒利、商税、田赋等多个方面。其中,盐利在朝廷财政收入中占据着近乎半壁江山,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虽说茶税在财政收入里也颇为重要,可与盐利相比,终究还是逊色不少。倘若官家连盐税都要伸手去动,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恐怕明年这日子就没法过了,就凭官家那花钱如流水的性子,怕严重点整个朝廷的财政体系都可能面临崩溃的危机。
侯蒙一脸苦相,躬身告退之后,赵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摇了摇头,低声喃喃道:“这些文官呐……”随后,他提高了声音,喊道:“梁师成!”
“奴婢在!”梁师成连忙上前,恭敬地应答,身子微微前倾,一副随时听候差遣的模样。
“张阁去杭州多久了?”赵佶微微眯起眼睛,神色间带着几分思索。
“回禀陛下,张大人是今年八月前往杭州的,算上路上耽搁的时间,算起来差不多也有三个多月了!”梁师成回答得条理清晰,言语间透着恭敬。
“他去的时候,朕可是再三叮嘱过,让他务必和朱勔好好配合,把花石纲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当。怎么都三个月过去了,连个音信都没有?”赵佶的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露出一丝不满。
“陛下,想来是近日天寒地冻的缘故。”梁师成顺着赵佶的目光,看向殿外那寒风凛冽的景象,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收集奇石本就是个既费心思又耗体力的活儿,遇到这恶劣天气,怕是进度有所耽搁。”
“你去查查,看看有没有杭州来的折子。”赵佶轻轻把玩着手炉,神色平静,可话语里却带着一丝威严,“那些银台司的官员,一个个都偷懒耍滑得很,不给他们抽上一鞭子,怕是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事了!”
银台司内,静谧之中透着丝丝暖意。几个官员围着红泥小炉,听着里面水开的声音,闻着手中茶盏里的煮茶香。
一位官员兴致颇高,摇头晃脑,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吟诵起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此情此景配合白文公的这首诗,才算是雅致!”主簿忍不住赞叹道。
“确实如此,这般雅致,实在难得!” 其余人纷纷附和,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若是把首联改成‘绿沫新茶碾,红泥小火炉’,此情此景,岂不更为贴切?”话音刚落,只见门帘一挑,梁师成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来,脸上笑意盈盈,拱手说道:“实在对不住,搅了诸位大人的诗兴,还望见谅!”他微微欠身,一副恭谦的模样,随即话锋一转,“呵呵,只是官家吩咐奴婢来寻杭州呈来的折子,不知哪位大人能劳驾移步,帮忙找一找?”
说罢,他目光扫视一圈,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又隐隐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梁睿思请稍候片刻,咱们这就去寻!”主簿听闻,立刻放下手中还冒着热气的茶盏,动作麻利地起身,快步走到标着 “两浙西路”字样的架子旁,伸手在一摞摞折子中仔细翻找起来。
与此同时,梁师成慢悠悠地踱步到一旁,装模作样地随手翻看着案几上那些折子,时而微微点头,时而轻轻摇头,好似在品鉴其中内容。当他的目光触及梁子美的折子,眉头瞬间不易察觉地一皱,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趁着旁人不注意,迅速将那折子顺手塞进了衣袖之中。
没一会儿,主簿就顺利找到了张阁的奏折,双手捧着递了过来。梁师成接过,脸上随即浮起几分满意的笑容,开口说道:“那咱家就先回去伺候官家了,几位大人请继续吟诗作对,雅兴可别被咱家给搅和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
待梁师成的身影渐行渐远,一个官员忍不住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满脸不屑地低声骂道:“这腌臜阉人,也配附庸风雅?学咱们读书人的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