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夫人扶着婆子的手颤颤巍巍起身,“长公主,你可来了,老身今日有请是为了…”
话还没说完,她眼角已经瞥到陈嬷嬷吃力的拖着一双腿跨过了门槛,她眼睛通红,人也没有精气神,哪还有半分像从前得脸的模样。
她的脚像走在钢丝上,每走一步仿佛都忍着剧痛,陆老夫人现在最见不得别人跛着脚走路。
她有些不悦,“慢吞吞的做什么,还不快滚进来!”
李禾曦就坐在上首,静静听着。
陈嬷嬷不敢有误,咬着牙,拖着两只腿快步上前,这在冬天里,手心里都捏出了汗。
走近了,陆老夫人才发现陈嬷嬷裙子上斑斑血迹,她眉头紧锁,这府邸除了她谁敢用刑陈嬷嬷。
陆老夫人的声音有些尖锐:“怎么回事,去了一趟公主府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你是我的人,还有谁能欺负你不成。”
言下之意,就是公主府的人没长眼睛。
陈嬷嬷从小就伺候陆老夫人,不仅仅是用人也是陆家的一份子,就是陆之远见到了也要客气一声。
打她就如打陆老夫人一般。
李禾曦沉声道:“陈嬷嬷腿上的伤,是本宫命人做的。”
陆老夫人蜡黄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长公主,您看不惯老身直说就是了,不必又是迟到又是打压我的人。”
“亏我不计前嫌你的姗姗来迟。”
陈嬷嬷立在一旁,她的脸已毫无血色,两只腿抖着,站都站不稳。
李禾曦一双明眸清凌凌的,疏离中带着威严,“老夫人这话,本宫有些听不懂了。”
陆老夫人睼了一眼陈嬷嬷,说道:“老身不过是让她请公主过府一絮,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伤痕累累,公主屡次给老身难堪,不是看不惯老身又是如何?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难堪?”她淡薄一笑,“老夫人以为自己很重要,值得本宫这般计较,就为了给老夫人一个难堪?”
“老夫人你把自己看的太重了。”
“陈嬷嬷,你自己说。”
陈嬷嬷抖了一抖,说出来的声线如微风中的枯枝落叶,透着战栗:“老奴,以下犯上,不该催促长公主,更不该忤逆长公主,该打该罚。”
陆老夫人说的被失了面子,只能瞪了一眼陈嬷嬷。
陈嬷嬷颤颤巍巍,可谓如履薄冰。
“你既然如此冒犯了长公主,也不用在这儿伺候了,下去好好反省。”
陆老夫人绷着一张脸,陈嬷嬷忙说了是,又对李禾曦行了拜退礼,迈着虚浮的步伐,蹒跚走去。
对于陈嬷嬷的被罚,不过是个小插曲,陆老夫人很快调整了神态,说道:“今日请长公主来,是为了咱们家的四丫头。”
陆老夫人口中的四丫头便是陆芝梅了,陆芝荷死在池水里,陆芝梅可是亲眼所见。
她虽然以落水淹死来掩盖真正的死因,但她们才是亲姐妹,终归不是一条心,如今这个人在她眼皮底子,就有些刺目了。
陆老夫人道:“芝梅年纪也不小了,她的亲事也该替她张罗了,长公主您身份尊贵,身边的人不是皇亲国戚便是达官显贵,想请您给她相看相看。”
没有什么比把她当做筹码,送给京城的显贵更为划算的了。
陆老夫人继续说:“她虽是庶女,可一直养在老身身边,琴棋书画,样样都学,一直把她当嫡女养着,好虽好,可惜,她的母亲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
“所以,老身想着,不拘年龄不拘相貌,只看家世人品,便是继室侧夫人也是可的。”
李禾曦拂了拂鬓发,她牵起的唇角勾勒出鄙视的弧度:“老夫人这般说,心中是有可选的人了。”
“倒是有两个,”陆老夫人一笑,“还请长公主选选看。”
“一个是中书省门下从二品的参知政事史家史参政,他的正妻几个月前病故,老身打听过了,史大人的内院干干静静,没有妾室,只遗留了两个子女,芝梅一过去,就是正经的二品参政夫人,多风光。”
“一个是乐王,府里姬妾虽多,可他是陛下的兄弟,将来不愁吃不愁穿,锦衣玉食般的生活,羡煞多少人。且府里王妃也是大家闺秀出身,不会为难芝梅,芝梅若是以侧妃过去,便是一人之下的主儿,比普通人家正头夫人还要有面子。”
一个史参政,一个乐王。
二品大员的史参政年逾六十,他的长子都已经娶妻生子,再过几年都可以告老还乡,由他长子接替衣钵。
一个半只脚都快入土的人。
谁家夫人敢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而乐王风流成性,整日和女子厮混,偌大的王府,连姬妾歌姬都快住不下了。
前世,陆老夫人让她说和,将陆芝梅送进了乐王府。
乐王对她的新鲜感很快就过去了。
她不甘心,再一次宫宴中,她故意引起了陛下的注意。
乐王不是傻子,一个女人罢了,毫不犹豫将陆芝梅献给了陛下。
她从一个王府侧妃一跃成了宫里的贵人。
陆家成了天子的国舅爷。
有陆芝梅在天子身边吹枕头风,陆家有恃无恐的继续磋磨着她。
“史参政虽好,可毕竟年事已高,他头上这顶官帽恐也做不得多久,等史老致仕后就是无官衔在身的老人罢了。”
李禾曦拂过腰上配着的杏色缎地刺绣香囊,越发如雨后淡薄的阳光,显得不可亲近。
没有官衔,还能助力陆家什么?
陆老夫人斟酌道:“那乐王如何?”
李禾曦拢了拢衣襟,漠然答道:“乐王虽说是个王爷,但不在朝中办事,有什么也指望不上。”
“这也不好,那也不好,”陆老夫人眼中有些不愠,她觉得是李禾曦故意破坏陆芝梅的姻缘。
毕竟这两人已经是陆家能高攀上的人了。
“长公主,乐王虽无官衔,但却能出入皇宫,这点就比过京城大半的人了。”
李禾曦微笑,目光幽深,“一个闲散王爷,一个小小侧妃,老夫人还指望他替陆家谋事?”
一句话,揭露了陆老夫人想卖庶女谋福祉的不耻之心。
陆老夫人讪讪道:“老身也是为了芝梅好,她一个庶女不如进到王府深宅里,保衣食无忧,平安幸福也就够了。”
李禾曦淡淡道:“老夫人如此爱女心切,本宫替她做一回媒。”
陆老夫人喜上眉梢,丝毫没有听出话里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