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不成熟但可行的建议。】
最终,诸葛琮并未对印章的推理发表什么看法。
【既然不确定亓官拓脑子里都装着什么弯弯绕绕——】
【那为什么不去问问神奇的[红尘客梦]呢?】
*
“看着我。”
亓官拓还在应付着不省心的弟弟,忽然间,听到了那人的声音。
他条件反射地看过去,只一眼便撞进了那人夜空般漆黑无光的眸子中。
那双眼睛很美,就好似他曾经在战场上缴获的黑曜石,不,黑曜石不足以与他相提并论。就算是宝石,那人也得是最名贵的那一批。
他的思维渐渐发散,就好似要在那眸子中溺亡,渐渐陷入万劫不复。
但他心甘情愿。
*
诸葛琮很克制,并没有在这将军的脑子里翻阅太多东西。
这或许是第一世在现代生活的那些年留给他的为数不多的东西。在能完成自己目的的前提下,诸葛琮不介意对别人的隐私稍微表示出一点尊重。
只是片刻,他便收回了文气,而后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
在得知亓官拓的目的后,他条件反射开始头痛:
【坏了。】
印章洗耳恭听:【怎么个事儿?】
诸葛琮在心中叹息道:【你还真没猜错,他想效忠我,想带我去幽州。】
至于亓官拓那些类似于想要金屋藏谋士、想要把他当爹一样供着以及把他当猫一样一天狂吸三十遍文气的想法,诸葛琮没有对印章说,并决定烂在肚子里。
嗯,要尊重每一份不切实际的妄想,守护每个想象力丰富的大脑。
反正自从他觉醒成为高阶文士,想吸他文气增长修行速度的家伙就能一路从江东一直排队到乌鲁木齐。
【他、他当真动过让你给他打工的念头!】
印章大惊失色,在诸葛琮脑袋里尖叫。
【快!拒绝他!诸葛琮!比起跟着他,你还不如直接找你那主公出仕呢!就幽州军那小破船,谁上去谁倒霉!】
【……这还用你说。】
诸葛琮缓缓叹了口气。
亓官拓从未与他达成什么契约,因此并不知道他的天赋。
于是,这将军哪怕连底裤颜色都被人看穿了(夸张说法,诸葛琮并没有看他的内裤),却依旧浑然不觉诸葛琮已经悄悄使用了天赋,也并不知晓自己已经被看穿了目的。
见他叹息,立刻投来了关切的眼神。
一见他这青色眼瞳,诸葛琮便回忆起刚刚看到的、这人心中强烈的对效忠于他的渴盼,竟然感受到了几分不忍。
是了,他这人虽号称冷酷无情,可对于友方人士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心软。
印章对此总是恨铁不成钢。
【建议你不要再随便心软,诸葛琮。拿出你以前的斩钉截铁的态度啊!】
【现在是大发善心的时间吗?】
印章逼逼赖赖。
作为汝阴侯事业粉,它绝不容许有任何人玷污它推!
亓官拓算个什么东西,呸!
诸葛琮又一声叹息。
人性的柔软如同退潮般离开了平日里运转如同机械的大脑,理智再度占据高地。
“亓官长延。”
他念出那青瞳武将的名字,平淡地注视着他。
亓官拓一怔。
被那人郑重地念了名字,他本应感到愉悦。
但此刻他只感到了心慌。
心脏跳得很剧烈,似乎在昭示着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片刻的、不详的沉默。
他听到那人用平静的、宛如将近十年前他们第一次相见时的语气说了一句话。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并没有多少个锋锐的字,却让他的心脏陷入冰封,呼吸都要被剥夺。
那人说:
“放弃效忠吧。我不会答应。”
首先涌上胸腔的并非愤怒,也并非悲伤。在这呼吸暂停所带来的窒息中,亓官拓只是很困惑。
为什么不接受他的效忠呢?
他开始审视自己。
长相不算顶尖、但绝不丑陋。武力不算最强,但也罕有敌手。
以三十二岁的年龄统管一州军事,麾下近万白马骑兵,论实力,哪怕张朝、师渤、荀昭、崔晖他们也再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在过去的六年中,他不断使自己变得锋锐、更加锋锐,直至所向披靡。
他已经成为了一把合格的刀,也有能砍掉世间任何脑袋的信心。
他可以骄傲地说,现在的自己比张朝、比师渤、比那时他身边所有的家伙都要好用。
就连害了诸葛琮的那些诸葛余孽,都已经被他竭力找出,一个又一个地杀死。
……这样对于诸葛琮来说还不够吗?
他已经想不到自己还能去做些什么了。
一个恐怖的、之前一直被刻意忽略的想法再度出现,很快便占据了他为数不多的理智。
如果诸葛琮并非真正的政治生物,接受旁人效忠并非为了利益……
那么他为什么会拒绝一个能为他带来利益的效忠者……?
原因只能有一个。
他不喜欢。仅此而已。
他喜欢张朝、喜欢师渤、喜欢崔晖,也喜欢师湘、喜欢司马谦……他喜欢那么多人,就是不肯喜欢亓官拓。
哪怕亓官拓很努力、哪怕亓官拓为他掏出了心脏、弄了一身的血来不及处理就去巴巴地给他写信,他也不会去看上哪怕一眼。
因为他不喜欢。
仅此而已。
亓官拓感到荒谬,随即感受到了一阵对于高阶武者来说难得可贵的眩晕。
他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当着那人的面,将自己疼痛不已的心脏刨出,将自己的鲜血溅在那人脸上,再将还跳动着的心摔在他面前,看他还能不能维持着该死的、平静的脸。
他几乎就这样做了。
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舍不得。
不是舍不得他这颗破心,而是舍不得让那人有一丝一毫被吓到或者被淋漓血色恶心到的可能。
……(幽州脏话),老子(幽州脏话)已经没救了。
爱咋咋地吧。
但是……
亓官拓最终还是抬头,绷住了表情,维持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体面。
“好的,我知道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就这一个。”
狼一样的将军,发出了孤狼受伤时的呜咽。那双青瞳颤动着,在烛光下折射出破碎的光。
他轻声道:
“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是还在因为方才的事生气,还是因为之前写了太多的信,让你厌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