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沂萱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男人那双漆黑的眼睛也直直地望着她。
段沂萱看着，只觉得那双眸子此刻明亮而澄澈，仿佛散去了平日里凶狠无比的戾气。
“他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呢？”段沂萱在心里默默嘀咕，“难道是我脸上沾了菜？”
颜冬笙瞧着他们俩不吭声，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不耐烦地拿起筷子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喂喂！你们看什么呢？”
段沂萱赶忙收回了目光，男人的眸子也缓缓移向了别处。
她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然后拿起自己的包包准备起身：“我吃好了，你们呢？”
“这才吃多少呀？我和裴少爷还没吃尽兴呢！”
“那我先走了......颜大哥，我去你警署等你吧？你早点过来。”
“哦。”
段沂萱说完便快步走了出去，徐墨琛也随即起身跟了出去。
裴书臣本想跟上去送送段沂萱，可颜冬笙的一杯酒又端到了裴书臣面前，拿手按住了他：“来来，裴少爷，咱们接着喝。”
裴书臣立即伸手制止他：“哎呀，颜大哥，一会儿你还要办案子呢，可别喝太多。”
“我知道！我的酒量你还不清楚？”
“嗝~”颜冬笙朝他打了个大大的醉嗝，脸上已经泛起了些许上头的红晕。
“哎呀！！”裴书臣嫌弃地拿手散了散面前的臭气。
此时段沂萱已经出了酒楼，正准备叫黄包车，徐墨琛跟在后面，掏出了兜里的车钥匙，在她身后说了一句：“坐我的车。”
段沂萱朝他翻了个白眼，在他背后丢下一句话：“不坐，我叫黄包车。”
男人听到了她的话，刚要转身离开的步子猛地顿住，又迅速旋过身来，望着女人那高高扬起的倔强脸庞，他心中冷笑，以为这样就能让他没辙了？
他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拉住女人的手，强行把她给拽走。
段沂萱瞬间瞪大了眼睛，整个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男人那只有力的大手给牵走了。
段沂萱在他身后跟着，拼命地挣脱。
“喂！这么多人呢！你别拉着我！！”
段沂萱尴尬得满脸通红，但他的力气极大，她的手都挣红了，可还是挣脱不了。
渐渐地自己也干脆不再挣扎，任由他拉着，她低下了头，把脸埋在了他的背后。
这段路似乎不短也不长，她的手被他握得滚烫，她的脸也滚烫起来。
男人刚开始拉上她的手的时候，他的手冰冷刺骨，就和他这个人一样，好像没有丝毫的温度，然而在她的手被握进他的手掌之后，他的手好像一点一点地有了温度。
她能感觉得到，他的手和她那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截然不同，有些粗糙，有些老茧，想必是常年握枪所致。
男人把她带到了车前，动作利落地打开车门，示意让她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去，而后自己则坐上了主驾驶，准备开车。
他的手松开了，方才手里留存的温度开始缓缓消散，但依旧残留着男人温热的体温，甚至还带着些许湿意。
她轻轻扭动着自己的手腕，嘴里不满地小声嘀咕着：“使那么大劲儿干什么，都把我给握痛了。”
男人刚准备开车的动作骤然停住，他踩着刹车，动作迅速地一把拉过女人的手，目光专注地仔细查看着那双手。
那模样仿佛在端详什么无比珍贵的物件。
段沂萱望着他低垂的睫毛，他看得那般认真，视线贴得那样近，目光反复地在她的手上细细打量着。
在这一瞬间，她差点都要被他这种短暂流露出的温柔给深深吸引了......
她反应过来，猛地用力抽开自己的手，娇嗔道：“看什么呢！！开你的车。”
男人抬眸看了她一眼，好像一只被他抓到手里又跳走的兔子，脾气大得很，还拿爪子挠了他一把......
他转过头去继续开车，将车子启动驶离。
两人在车内沉默了许久，互相都没有发话。
徐墨琛转眸去看了那女人一眼，只见那女人似乎还在生着他的气，双臂抱在胸前，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背脊挺得笔直。
“对不住。”旁边的那道黑影突然开口向她道了一声歉。
段沂萱一直紧绷着的脸稍稍放松了一些，她把头微微侧了侧，看了一下他那冷硬的面庞，随后又生气地把脸撇过去，心里想着说句道歉还那么生硬刻板，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然而段沂萱哪里知道，男人的这句道歉，既是为了方才握痛了她，也是为了上回在车内对她的无礼之举。
“算了，也不是很痛，就是你的手糙得很，满是老茧，磨得我的手生疼，平时也不知道擦点雪花膏什么的保养保养......”
男人转过脸来，细细地看了一眼她的脸。
“我说的是那晚。”
段沂萱的眼眸突然滞住......
那晚，他果然想起来了！
她尴尬得不行，脸瞬间蹿红了，开始嘴皮子不利索起来：“那、那晚，怎么了......”
“那晚我对你无礼了，抱歉。”徐墨琛再次诚恳致歉。
段沂萱讪讪地回过头看向他，她开始庆幸此刻车内很暗，他看不清她火红的脸颊，否则，他一定会嘲笑自己的。
“你......你都想起来了？”
“嗯。”
“哎呀！你想起来干什么，赶紧忘了。”
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而后转头看向她，这一次，他的目光似乎聚焦在她的头发上，专注得仿佛要将她每一根发丝都看清。
“你又看什么呢？？”段沂萱忍不住发问，紧紧捂上了自己的头发。
男人转过头去，面无表情地开口：“你的脑袋果然挺硬实的。”
徐墨琛回忆起来，那天他喝多了，迷迷糊糊中抱着个硬邦邦却又让他感到无比踏实的东西，原来那是她的脑袋。
那种安全感，稳稳地抵在他的胸口，是如此的踏实又让他眷恋。
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几次能睡个安稳觉。
多少次在战场上亲眼目睹自己的弟兄被炮弹炸得粉碎，被飞来的子弹爆头，被熊熊大火烧得没了面皮，那些惨烈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让他完全不能合眼。
自从那次意外的拥抱，让他在这动荡不安的世间里有了那么一丝温暖与宁静之感，让他睡得极其踏实，所以他才忘却了他对她的无礼之举。
“你脑袋才硬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