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是洛河山中修炼成精的树妖,为躲雷劫,误入了我们的小院。族人心善,收留了他。谁知那雷立刻又劈了过来,他立刻在院中站定,化为一棵参天巨树,受了无数道雷刑,这才成功为人。”
“他在族中安顿了下来。因为是树妖,他经常提前告诉我们进山路线,该如何走可以躲开下山的妖怪。族人大多很感激他,本来我们就如此相安无事了下去。”
“可是,有一日,那是全族出动的秋猎,族人们在进山的路上,喝了山中的清泉水。那次秋猎很成功,所获颇丰。可回了寨子没几日,便陆续有族人身上疼痛难忍,身上也生出了一片一片黑色的鳞片。”
百里相本兴趣缺缺,听到这段,终于来了精神,“然后呢?”
“后来我们才知道,我们那日喝的清泉水中含有上古大妖饕餮的泪水,饮了那水,便会开始妖化,无论什么丹药都无法逆转。”
江风启终于听出了玄机,这便是他那日同江易寒在山中见到的那群山户,原来其中竟然有这样的过往。
不过,重明尾羽是可以逆转妖化的。
百里相挑了挑眉,“那陈兴怎么说?”
“族人们都慌了神,从未见过此种情形,都去求那树妖帮忙,可那树妖却说他也无计可施。可那树妖说人类聪明,不若让他下山,到人类中去寻找办法。”
“一开始族人们都不肯,生怕他下山闹事,给人类带来祸患,后来那树妖再三保证不会造次,我们才松了口。不过他是妖,如果他执意为之,我们也无法阻拦。”
百里相冷哼一声,“妖多智,你们会着了他的道儿,也不稀奇。”
“他不叫陈兴,可昭阳内的丞相确实叫陈兴。”
百里相愕然,江风启也勉强抬起眼眸,诧异地看向一直讲话的为首之人。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群几乎完全妖化的洛河山户,那妖异的样貌点缀着一双几乎全黑的眼珠,无论看了多少次,恐惧还是会从心底漫出。
“陈兴是他借用的身份。他将真正的陈兴关在了我们的山寨中,以此威胁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随后,他便大摇大摆下山去,入主了丞相府。而真正的陈相,一直都被关在寨子里暗无天日的地牢中。”
百里相沉吟片刻,问道:“他如此行径,你们并不知情?”
“是,”为首那人合拢了双眼,露出了他黑黝黝的上眼皮,看着有些可怖,“他抢先下手栽赃陷害,就算我们有心拒绝,都是木已成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百里相点点头,“也不怪你们。”
“后来,他更是诓骗圣上,揽下了炼制长生不老丹的差事,可实际上他是借机搜刮各地妖丹,都进献到相府,好为他所用,增进修为。”
“此事并不光彩,而从各地偷运妖丹的,便是我族中人。”
说着,那人又睁开双眼,黑漆漆的瞳孔定定地望向江风启,“殿下,我们只是误食了饕餮洞泪水,便到了此等境地。树妖炼制的丹药想来含有妖丹的成分,圣上恐怕也遭他毒手,即将妖化了。”
江风启努力控制表情,很感激似的点了点头,“好的,多谢。”
百里相听完这整章故事,终于问道:“你们来找我,是有求于我?”
这话说完,这群黑头黑面的人忽然再次齐刷刷地倒头便磕,发出一片闷响声。
叩了一阵,为首那人再次说道:“我们听说重明尾羽可以治妖化的怪病,树妖曾经说漏过嘴,说重明尾羽就在百里姑娘手上,还求百里姑娘能发发善心,救我们一命。”
虽然被黑布蒙着面,看不清口鼻,可百里相还是能看出这人脸上委屈又隐忍的神态。
百里相想了一想,“可以是可以。我只有一个要求,待我杀了陈兴之后,你们要放出被关在地牢里的真正的陈兴,随后南下,再不得踏入洛河山半步,也再不得帮任何妖办事。”
那人像是没想到百里相会答应得如此爽快,霎时间便涕泪满面,感激不尽地连着磕头,直到额角有黑色的血顺着头巾流下,方才罢休。
“好了,”百里相一跃而起,悬浮在半空之中,“别磕了。”
江风启也看向她,浮在空中的百里相一身红衣,像是站在了月亮中。
红色的衣摆飘飞,一根最普通的白玉簪子几乎无法将全部乌发束紧,长发如瀑般在风中扬着,白皙的脸庞如月般皎洁。
就像一朵盛放的红莲。
江风启心潮澎湃,一时之间,分不清是百里相如月,还是月如百里相了。
百里相双手结印,道道刺目金光燃着炙热的火焰,向地面上的黑衣人们席卷而去。
那群人的面目顿时扭曲起来。
百里相却仿佛没看到一样,面目依然恬静。
不顾地面上的洛河山户们的痛苦呻吟和不住扭动的身子,她又向这群人刷去了第二波金光。
黑衣人们的手脚关节以奇异的角度向后向内弯曲着,全是正常手脚相反的方向。
哀嚎四起,伴着关节噼里啪啦的脆响,好像骨头都被碾碎了。
百里相的脸像是被重重红莲花瓣包裹住的花心,连眉都未曾皱一下,第三波金光再度发出。
黑衣人们的全身肌肤都喷射出点点血珠,不大功夫,便被血水覆盖,像是沐浴在自己的鲜血中。
只是,那鲜血终于不再是黑色,而是鲜红色的。
百里相缓缓落回了地面,沉静地看着这群人痛苦嚎叫,关节扭曲变形。
江风启的目光也被眼前这吊轨一幕吸引了。
他暗暗摇头,心道,简直如一群野兽。
百里相像是听到了他的腹诽,开口解释道:“他们正在肌骨重建,打碎妖骨,生出人的血肉。这场面确实是血腥了些…”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覆上了他的眼睛,江风启似乎能感受到那股好闻的草木混合着花香的气味。
百里相云淡风轻道:“你若是受不住,就别看。”
“闭上眼睛。”
百里相的手很凉,可江风启的脸再度烧得滚烫,一如他的心,仿佛翻涌着火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