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一声雷过,万物复苏,待过了清明,几场雨一下,林府后院里种的花便都含羞带怯的露出脸来。
气候转暖,贾敏的身体也似乎更好了些,林思衡便用一张轮椅推着贾敏,就在这后宅里四处闲逛。这已经是孙机造出来的第五代产品了。
元宵节前林思衡给边城送过去的图样就是轮椅,没几天孙机就打造了一台出来,只是很快散架,孙机一直利用剩余的时间不断尝试,才终于有了眼下勉强可用的这副轮椅。
减震问题一直没能解决,所以铺了一层厚厚的皮毛。若只在自家院子里走走,倒也还算舒适。
贾敏此时也十分好奇的坐在轮椅上东张西望。自去年底一场病后,她的身体一直都十分虚弱,吃多少补品也并不济事,白日里走几步路便要气喘,夜里又总是失眠盗汗。
请来的大夫皆束手无策,林思衡也一筹莫展,他的医术终究还只停留在理论上,想尽法子给贾敏做各种各样的食补,连黛玉都健康了些,对贾敏却毫无作用。
贾敏用手抚摸着这造型奇特的轮椅,心中十分感动,拉着林思衡的手说,温言道:
“衡儿素有巧思,只是可太破费了些,往后还是要把心思多往诗书经义上放放,要学你师父去做些国家大事,再不可为师娘这点小事耗费精力了。你有这一份心思,师娘便知足了。”
黛玉又换上了一身鹅黄短褂,配着一条白色长裙,看着十分俏丽。也在一旁陪着母亲说话。闻言轻笑,两眼微眯,像只小狐狸,说道:
“母亲虽是一番好意,师兄却未必领情,女儿尚且时常去贾先生那里学些诗文,师兄如今确是再也不去了的。倒是听绿衣说师兄这几个月常出府去,说是在习武来着?可见是要做大事了。”
贾敏便惊奇道:
“衡儿在习武?这是怎么说的?”
林思衡忙答道:
“弟子也只随意学些架势,不过是强身健体罢了,不敢误了举业。恩师也已知道了,因准了弟子每日里去书房自学,方才许弟子不必每日里仍去贾先生处了。”
“可是那位贾先生教的不好?诗词经义,若无明师教导,单靠自学,恐怕十分艰难。”
“贾先生自然是饱读诗书之辈,因恩师也常常亲自教导弟子,所以倒也还好。只是不知师妹这些日子里随着贾先生学习诗文。可有所得?”
从古至今,长辈们聊起晚辈的学习起来,那都是滔滔不绝的。林思衡赶紧把话题丢回到黛玉身上,指着黛玉来分担火力。
黛玉如何不知师兄的“险恶心思”,只轻哼一声,并不接话。贾敏自然也看出来,为他这点小心思发笑。只道:
“罢了罢了,你的功课自然由你师父去管,我却不操心。人都说,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贾家虽本就是武勋,可师娘也清楚,如今在朝堂上,到底是文官更受重用,你心里要有数。”
林思衡忙答道:
“师娘放心,弟子都明白,多谢师娘美意。”
贾敏也点到即止,不再多说,岔开话题道:
“听说衡儿最近在教绿衣识字?学的如何了?”
绿衣仍在后面跟雪雁站在一块,嘴里嘟嘟囔囔的,似是没听到。
雪雁只觉得自己这个小姐妹都已经魔怔了,突然变的好陌生,不知少爷是不是施了什么法术,也不来找她玩了,每日里吃饭在看书,休息在看书,现在连走路都在心里读书。真是可怕。
林思衡清楚绿衣心里一直有一股倔劲,去年从陕西至扬州,她小小年纪就能饿着肚子跋涉千里,被那姓严的老虔婆欺辱也能一声不吭。
此番教她读书认字,倒又把她这股倔劲给勾起来了。因此也并不意外,只待为答道:
“弟子不过是不忍心叫绿衣一辈子做个睁眼瞎,因此起意教她识几个字。原道不过做个消遣,只是这丫头倒真有几分劲头,我看啊,说不定哪天,咱们绿衣还能考个女状元回来。”
贾敏便被逗得哈哈大笑,直说莫叫外面那些士子学生们听见,否则定是不与林思衡善罢甘休的。
黛玉却道:
“绿衣肯读书识字,又下功夫,倒是个好的,换作雪雁,我虽教她,她却不肯学了。”
说罢,扭头轻轻瞪了雪雁一眼。雪雁唬得战战兢兢,低垂着头像个鹌鹑。
原来早些日子见林思衡教绿衣识字,黛玉便起了玩闹比较之心,也教起雪雁来。只是雪雁实在没有这个天赋,又不肯去学,还要照顾黛玉起居。
因此,过了几天见雪雁毫无长进,黛玉本就是一时兴起,便也随手丢开了。
这会儿子拿来说,也不过只是小女儿家讨巧罢了。
贾敏如何还能不了解自己的宝贝女儿,素日里自己就懒懒散散,因此她自己虽有几分机灵,却绝无那个耐心去教导旁人的。只笑着摸摸女儿的头发道:
“你自己小小年纪,才认得几个字,就要教起别人来,要我说,必是雪雁不肯叫你误了她,才故意不跟你学。”
黛玉便摇着母亲的袖子只是不依,又撒起娇来。
几人正在欢笑,乔嬷嬷走过来,说是林管家刚刚来报,那位姓边的小哥儿要见少爷。林思衡心知必是出了什么事情,否则边城一般不会上门来找。忙告辞离去。
来到前门,却见边城正在门口来回踱步,走上前去问道:
“出了什么事,这样急切?”
“胡家医馆昨夜里出事了,起了一场大火,幸好前日里连下了几日雨,地面上还有水,没有波及旁家,今早胡家爷孙两人的遗体便被扒出来了,已烧得跟焦炭一般,这会子官府已经掏钱买了两副棺材,抬出城去了。”
林思衡心里一惊,忙道:
“不是已叫你们盯着么?可曾见什么异常?”
“昨晚我亲自在暗地里盯着,是有人放的火,那人放完火便出了城,大家都忙着救火,因此倒没人注意他,我跟出城之后不敢跟得太紧,因此也跟丢了,不清楚他最后去见了谁。”
说完,面上便有几分愧疚,林思衡安慰到:
“知道是有人纵火便够了,可见胡大夫果然有问题,我师娘那一病果真有蹊跷!黄雀暂时弱小,还要喂养一些时日,不必自责。胡家那爷孙两,最近可有什么动向?”
“胡家那位小孙子,每日里出门不是去酒楼就是去赌场,再不就是去寻暗娼,除了花的钱多了些,没有什么问题,那位胡大夫更是每日在医馆看诊,并无异常。
此外还有一桩,前几日黄君泰的管家跑医馆跑的勤快了些,我打听到说是黄家老太爷生了病,来找胡大夫开药。”
林思衡想起师娘去年那场病,咬牙切齿。吩咐道:
“想办法盯一盯江、黄两家的宅子,再去城门口安排几个人手,看看今天这两家可有什么人回来!再有,暗地里找找胡家医馆可有什么活口。要小心!”
边城也自觉事没办好,忙点头应了,转身告辞亲自去安排此事。
打发走了边城,林思衡请管家去前衙找林如海,只说请他今日早些下衙。
缓缓平复心里的愤怒,脸上又挂起温和的笑意。回到后宅,贾敏和黛玉仍在原地赏花说笑,见他来了,也都笑着与他招手,林思衡也笑着与她们回应,将此事暂且压在心底。且等林如海下衙回来再做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