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泉淮直到晚膳时间过去才从校场回来,他看起来颇为高兴,一进房门,就迫不及待地说:“臻娘,内兄的剑法天赋着实不错!”
他一向是不会用好话哄人的,能得月泉淮的夸奖,那就说明崔珝的剑法是真的不错。崔臻作为崔珝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听到阿兄被夸,也不免跟着高兴起来:“我们一家子应当天赋都不错!我阿娘年轻时也是从秀坊出来的呢。可惜我大阿兄做了文官,倒是没有功夫显露他的天赋了。”
说罢,她又望向月泉淮:“你回来的这么快,用晚膳了没有?今晚的生滚粥我留了一碗温着,你要是饿了就再开一坛子小菜配着吃。”
月泉淮摆了摆手:“忙着赶在宵禁之前回来,哪里用过晚膳,快端上来吧!”
“那你还不知道早点回来!”崔臻嗔了一声,吩咐丫鬟将饭菜摆上来,跟着坐在了桌边:“过两天大约要去一趟广平郡王府,我阿姊邀我去坐坐。”
月泉淮没觉出丝毫不对:“那你就去,多走走对身体也好。我打算趁着咱们在这几月多指导指导内兄,他日后上了战场也有能力自保。”
崔臻瞧见他还是没意识到问题,遂又提醒了一句:“那是广平郡王!大唐的储君!”
粥和小菜在此时端了上来,月泉淮大概是真饿坏了,他也不顾烫,拿着勺子只略搅了搅,听见崔臻这句话,不明所以地抬眸一边看着她舀起一勺就往嘴里送。
艾玛,月泉淮这样子实在是太好看了!
崔臻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美颜指数的暴击!
她捂了捂有点活泼的肚子,道:“淮郎你身为渤海国国师,他是大唐的储君。若他跟我问起你的事,我怎么答?”
月泉淮不知道这有什么难的:“如实说就是,我的事也没甚好瞒。”
“我是说狼牙的事啦!”
“你不是狠狠敲了史思明一笔?你把这个说出来,他总不会以为你通敌。”
“那——”崔臻小心翼翼地问,“若是他问我狼牙的事呢?我能说吗?我全家都在这,我若是不说,我怕……”
现在问这个其实有点晚了,因为她早在范阳就把狼牙堡的里里外外和史思明的上上下下写信给李俶抖了个干净,眼下她不过是让月泉淮做个心理准备,省的日后史思明找月泉淮大骂他夫人是叛徒的时候他还一头雾水。
“呵。”月泉淮嗤笑一声,他眼中有狡黠的微茫闪过,“说出一二也不是不可。史思明那蠢货,若真要让他赢得那么顺利,他反倒会得意忘形。”
在月泉淮心里,史思明学了他的剑法,已是功力大涨,打唐军那定是势如破竹,可若是让他就这么痛快赢了,他心里又不爽得很。
要让史思明输得哭耶喊娘,再连滚带爬地跑回来求他相救,那到时他不仅可以成心头之快,还可以借此为臻娘谋更多好处。
臻娘从史思明那敲到的二十万两黄金让他也尝到了甜头。臻娘拿到那笔钱,并没有全部单独给自己花用,而是抽出了一万金给月泉宗上下所有人定制了新的宗门校服,还给五个义子都添置了新衣裳。新校服用料比从前更好更精美,款式也更好看了,这等高级审美极大地取悦了月泉淮。
他也明显能感觉到臻娘还用了一部分钱贴补府里的吃食,不说别的,就说每天的蜂蜜水,那蜂蜜的滋味尝起来都比从前甜润清香,入喉微辣,回味悠久。
“原来如此,淮郎想得周到。”崔臻笑吟吟地眯起了双眼。
透露一二?多少才算一二?这个度还不是看她拿捏?
崔臻乐滋滋地想,既然淮郎同意了,那等他那天发现叛乱被平了,也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史思明太过无能。
这些日子,月泉淮照例每日一大早起来,跟着崔珝去了校场。而崔臻,则挑了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坐着马车去了广平王府。
崔玥热情地把她迎进主屋。
知道她怀着孕,崔玥特地收拾了一张格外舒适的软榻,让她舒舒服服地歪着。又张罗着让丫鬟给她端温温的白开水来,说孕妇不能喝茶。崔臻提出想在白水里加些蜂蜜,也让崔玥给否了。
“别人怀孕不是爱酸的就是爱辣的,怎么你爱甜的?甜的也不许吃,怀着孩子吃多了甜的容易得消渴症,你给我老老实实喝白水!”崔玥此时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怜爱还是恨铁不成钢,反正就非常复杂。
“行吧……”崔臻叹了口气,“说起来,阿姊你知道吗,郡王很希望我能来王府坐坐,却不是为了让我来看你。”
崔玥眨了眨眼,没回过味儿来:“那他是担心大娘子?哎,大娘子打小就招人疼,多亏有个大娘子,郡王殿下往我屋里还来得勤些。”
“不是。”崔臻摸了摸肚子:“阿姊你也知道,淮郎他是渤海国人,和狼牙的老窝挨得近了些。之前通书信时,郡王殿下说想烦请我夫君能否透露一些狼牙的情报,可我郎君毕竟是偷偷陪我回来的,不好出面参与这些大事,便想着借我之口递些消息。淮郎倒是不急,可郡王好像等不得了,这不你看,殿下一个劲儿地想邀我来王府。”
“那我倒是好心办了件坏事?”崔玥哎呀了一声,她有些懊恼地握住崔臻的手拍了拍:“你挺着这么大的肚子,郡王不说惦记着让你好好休养,反倒迫不及待让你为这些事费心劳神的!你别理他,回头阿姊替你出头!有什么不能等你出了月子再打算?”
“唉!我本想这家国大事属实耽误不得,可我这肚子,我现在一思考过多就脑仁疼,孩子也要踢我。”崔臻十分感动,她的阿姊还是能助攻的!“莫非你怀着大娘子的时候,郡王竟从不为你考虑不成?”
崔玥一听,顿时恨得咬牙切齿:“他要是能有一次体谅过我,我就念佛了!我还是正经王妃呢,他就这个样子!就不说我,你可还记得从前府上的那个沈氏?”
崔臻点点头:“记得,好像是适儿的生母?你从前总看她不顺眼。”
“以前我虽妒忌她占了郡王的宠爱,但我也未曾苛待过她们。可你猜怎么着?他将沈氏撇在长安不管了!适儿还那么小,刚来灵武的那段日子天天问我他生母去哪了,还问我郡王什么时候派人去找!阿妹,我现在算是看清这群男人了,平常爱的时候你是心肝肉,一遇上大事他就自己飞了!”
崔玥心疼的眼眶都红了,她从前再怎么跋扈妒悍,可心也是肉长的,她再怎么讨厌沈氏也没想过要害那么小的孩子失去生母,此刻她倒是恨不得把对李俶的不满一股脑地倒个干净。
崔臻也甚是唏嘘,后世不知从哪传出来的李俶的真爱是沈氏女,可要是真爱,他这么些年怎么就跟沈氏生了一个孩子,还接连两次把她抛弃在战乱之地?
“你听进我的话了就好,那孩子可怜,阿姊好好待他。”崔臻不好告诉阿姐她的两个儿子后来一个夭折,一个被过继给了唐肃宗李亨,最后继承大统的只有这个李适。为了她姐姐的未来,她只好旁敲侧击让她千万别做出傻事。
“我能不好好待他吗?这个小可怜,小小年纪没了亲阿娘不说,他阿耶也没见得多疼他,我再不上心,他可怎么活呢?”
姐妹俩人在屋子里找到了一起吐槽李俶这个共同话题,唠起来没完没了,声音还越来越大。
屋外,李俶身边的长史非常尴尬,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看向了身边的郡王:“殿下,咱还进去不?”
这一看他才发现,李俶之前那标准的温和微笑已经在嘴角僵了好久了。
“殿下?殿下您千万息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