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布西顿再次问金千里:“你姓啥名谁?”
金千里口不转舌,谎言不眨眼:“大人就叫我里千吧,我未婚妻名叫蒂卡。”
这一幕让旁边的蒂薇差点喷出嘴中的酒水,心中暗笑,连坐于上席的布西顿,也觉得这名字太假了。
金千里见状,笑了笑:“大人,我们的名字真的那么重要吗?名字不过是个代号,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说完,他给自己满杯,装出一副风雅的样子,吟声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他的脸上深沉中透着一丝伤感,仰头喝尽杯中酒。
满腹诗华的布西顿听后,哪会不懂其中含义?
他大快人心,猛拍桌案,高声叫好:“好,小兄弟,你真让我刮目相看,来,我们喝酒!”
见他如见知己一般,金千里的心中笑翻了,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蒂薇对金千里越来越着迷,脸上流露出花痴的神情,但金千里并没有注意到。
托治虽然听不出金千里话中深意,但从老爷的神情以及气氛中感受到,平日里刀口舔血的他,此时却有种快意恩愁,酣畅淋漓的感觉。
这一日,布西顿又是宴请,行进间,他问金千里:“国以民为本,这句话不错,不知小兄弟对治国有什么看法?”
“哈哈,大人真是看得起我,我不过是一介平民,治国之道我自然不懂,更没有什么看法。”
金千里说罢,独自饮酒,心中却在盘算这位老狐狸是否又在试探自己。
布西顿一愣,不由得想到,难道是自己高看了眼前之人?
今日他可是特意撇开了蒂薇,因为通过几日的交谈,发现金千里有着新奇的一面。
突然,他心中一动:“是了,对方定是怕私下谈论国事,论辩朝廷惹来麻烦。”
想到此处,他反倒没有责怪金千里。
他仔细一看金千里,眼下只顾喝酒,对刚才的话似乎毫不在意,这种沉稳在十几岁的少年身上实属罕见,让他觉得此人不简单。
凭他几十年的阅历,知道这少年不是不说,是不想说。
又过几日,布西顿再次邀请金千里与蒂薇。
只因这一路上,诸事让他感到烦躁,也因孤独难奈,便找到金千里。
可人请到了,布西顿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压下心中的烦意。
金千里对于饭局则是来者不拒,吹牛打屁,享受美酒,更是不在话下。
通过这些日子的交谈,他对布西顿的好感不断增加,只是心里清楚,谁能交命,谁可以高歌言欢。
酒过三巡,布西顿说道:“里千小兄弟,若看得起我,就喊我一声老哥吧。”
金千里听了一脸淡然,若换作其他人,定会心潮激动,早已哈腰叫老哥,但他并不这样。
他拱手说:“大人,您这是在损小的了,我一介平民,何德何能与大人平起谈兄论弟呢?
“观大人脸色,定有事困惑,大人说出来,就算我不能帮忙,做个倾听者我觉得也能胜任。”
布西顿苦笑一声,“里千兄弟,你太过谦虚了,何不猜测一下我的烦恼?”
见他眼神中露出一份真挚,金千里心中其实有点感动,这是一种信任。
激动之下,他脱口而出:“观大人去向,再加上前些日子各地山洪暴发,如果我猜得不错,大人定是要去洪灾最严重的安加城以西一带吧?”
布西顿听后大吃一惊,特意看了蒂薇一眼,见两人神情,心中确定金千里果真不简单。
他的思绪闪烁,立刻有了主意。
“小兄弟所猜不差,安加城以西三十公里,几个城镇洪灾特别严重,加上暴民土匪,已经成为陛下一块心病。
“身为臣子,我主动请命前去,但此地洪水尚未退去,几十万暴民都是我王国子民。大部分文武大臣的意见是用军队强行镇压,只有少数人不赞成。
“哎,毕竟几十万平民百姓,如果失去了,便会损害我国实力。
“我一路走来,也想不出一个好的办法去保全这几十万条性命,因此心中不免惆怅与焦虑。”
金千里听完后震惊不已,心想这个世界竟如此对待灾民,几十万人对于一个王国来说,似乎说杀就杀,如同鸡犬。
他内心震撼,突然意识到自己需要什么,要不明日的自己也会如那些灾民一样,或许哪日丢尸荒野化为一抔黄土。
他心中感伤,不禁满杯饮尽,随后偷瞧蒂薇一眼,只见她微微皱眉,数秒后神色淡然如水,显然她对此也见怪不怪。
此刻他不禁在心中哀叹这个世界的平民百姓,更为安加城外的几十万灾民庆幸,幸好遇上了布西顿这个好官。
如果其他王公大臣把这些灾民说成暴民,换来另外的大臣,几十万人的结果可想而知,恐怕早已所剩无几,横尸遍野了。
叹归叹,金千里心想,布西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面对几十上万灾民,如果没有好的办法,也只有按历来的做法,尽屠这些平民百姓了。
因此,他还是想为数十万人争取什么。
“大人,您先前不是问我,‘国以民为本、治国之道’,这句话的意思吗?现在我有几句想说,算我胡言乱语,若有不妥之处,请大人不要怪罪。”
布西顿一听立刻大喜,而一旁的蒂薇却脸色焦急,金千里对此视而不见。
他又满了一杯酒,站起身来,神情凛然,装得一副高人模样。
他缓缓说道:“治国,依我见,那就是亲民、爱民。”
“哦,为何是亲民、爱民?”
布西顿这一问,配合得恰到好处,正中金千里的下怀。
“民就是广大的平民百姓,国以民为本,民是国之根本,也是被统治的基础。
“反过来说,平民就是统治者的衣食父母。如果没有这些平民百姓的劳动和付出,吃的、穿的、用的,种种都从何而来?”
前所未有的观点,布西顿也不是那种死板之人,金千里的话倒让他频繁点头。
金千里对他的配合感到满意,继续说道:“所以,对于百姓,要如自己的子女一样爱护他们。蜜蜂这种昆虫,大人应该知道吧?如果把蜜蜂采回的蜂蜜全部夺去,那蜜蜂最终会怎么样呢?”
“会饿死,而且以后再也没有蜂蜜了。”布西顿点头接话。
金千里微笑颔首,“是啊,蜜蜂如此,更不用说人了,没有了食物就无法生存,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那就是暴动、动乱。其实最朴实的就是这些平民百姓,他们没有多少要求,只求安居乐业,娶妻生子,有吃有穿就足已。”
金千里说完,回到桌前,夹了几口菜,又伸手去倒酒,模样与前一秒截然不同,又成了那混混样儿。
这时,他却发现酒壶已见底,便把目光投向布西顿。
见此,布西顿连忙走过来,给他满了一杯。
一旁的托治眼疾手快,屁颠屁颠地送上一壶酒放到金千里桌上。
见有酒来,金千里毫不客气,痛饮之后又说道:“大人,不知您听过一句话没有,‘水能载舟也能覆舟’。”
说完,他差点捧腹大笑,发觉自己似乎有点神棍的潜质,随后偷偷瞧向蒂薇。
蒂薇起初还为他闹心,但后来被他这番神奇言论吸引,完全不在意其它。
“不知舟是什么?”布西顿如同好奇宝宝,或许金千里的话太过叛逆,让他有些难以消化,想了一会儿才冒出这么一句。
金千里心中郁闷,想到这个世界没有舟的说法,便解释:“舟就是船的意思,这句话的意思是,百姓如水,统治者为船。”
字字珠玑,真如醍醐灌顶。布西顿心中感叹:“这里千小兄弟真乃圣人,能说出如此精辟之语。
“如果能让那些王公大臣听到,特别是能让陛下亲耳所闻,那我咯里王国何愁眼下四处洪水天灾?纵然以后开疆扩土也无不可能啊。”
一旁的蒂薇只是轻笑,双眼紧盯金千里,满脸痴迷。
金千里刚才所说的话,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
并非她对金千里的见解不感到惊叹,而是因为过去听他讨论过各种商业、军事、天气预报等奇奇怪怪的事情,早已习以为常。
她看了布西顿一眼,脸上挂着笑意,心中暗想:若这位咯里王国的大臣,知晓眼前少年,正是最近在王国乃至整个西大陆叱诧风云的人物,不知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