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决定离京,叶家上下便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
往江南去,是越走越暖和的,所以很多冬衣冬被,只消带些足够路上换洗便够了,并不必全部带着。
路途遥远,又不能太过招摇,所以那些瓷器屏风之类的也不能带走,每人只能挑些重要的东西和金银细软带在身上。
所幸从几年前叶家就开始着手准备,大多已经换成现银存进了钱庄,商铺田庄也几乎全部出手,就只剩下了田氏的一个茶庄和于氏的绣铺,要趁着离京之前也尽快处理妥当。
丫鬟们每日忙着收拾行囊,叶清言反倒闲了下来,便约了陈钰笙在茶楼见面。
听说了她要离京的消息,陈钰笙愣了好一阵。
“祖母年纪大了,早年间身上落下的病根,这两年里越发严重了。”叶清言轻声细语地说,“我三婶的身子你也是知道的,在江南养了这么久,听说好了不少,所以父亲便决定带着祖母也去江南住上一阵子。”
陈钰笙勉强笑了笑:“这都是对外的说辞吧?”
“是。”叶清言也没想着要瞒她,“叶家无心掺和朝中那些争斗,所以便借此机会避开。”
“那你还会回来吗?”陈钰笙抓着她的手问道。
叶清言犹豫了一下:“会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回来了,她想要的,无非就是她在意的人都平平安安的,至于是在京城,还是在江南,甚至在长风镇,在哪里都好。
陈钰笙的眼眶一瞬便红了。
“那你到时候要常给我写信。”她说。
叶清言点点头,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她的头。
“都已经定亲的人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爱哭。”她笑着说道。
陈钰笙低下头:“小言,你会不会怪我?”
叶清言有些诧异:“我为何要怪你?”
“因为冯向凌啊!”陈钰笙嘟囔道,“我祖父一眼便看中了他,根本没有同我商议便直接定了下来。但我知道,他是想要去叶家向你提亲的。”
“还有这事?我怎么没听说过?”叶清言吃惊道。
“他去了叶家,但听说大门都没有进去便被叶伯父赶了出来。”一说起别人倒霉,陈钰笙就幸灾乐祸,全然不管那个“别人”以后会是自己的夫君,“他想要跪下求叶伯父来着,被叶伯父拦住,同他说了几句话。他呆立在门口好一阵,后来便自己又走了。”
叶清言大约能猜到叶明善同他说了些什么。
叶家既然已经决定要离京,那她也是绝对不会留下来的。若冯向凌想要娶她,就只剩下了一条路,那便是放弃自己这些年寒窗苦读得来的一切,同叶家一起离开。
“小言,你生不生气啊?”陈钰笙捏了捏她的手指。
叶清言回过神来,笑了笑:“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冯哥哥虽然话少了些,但人还不错,以后你们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你当真一点都不喜欢他?”陈钰笙问,“旁人都说他长相好,以后也有前途呢!”
叶清言摇头:“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也是。”陈钰笙说,“你们叶家出武将,连那个叶俞言都浑身肌肉,你应当更喜欢像叶大哥那样的男子。”
许久没有听人提起过叶谨言了,眼下骤然被提起,叶清言不由有些晃神。
这些年里,叶谨言只回来过两次。
他变得更高大更沉默了,也更像从前的叶明善。
听说昭武军在他的手中已经打了好几场胜仗,虽然他没有什么官职,一切军功也都归了霍虎,但实则他已经掌控了那支昭武军。
每每回来,他都会给她带一支发簪,上面雕着的桃花栩栩如生。
又有两年未见了。
陈钰笙的话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了湖水中,在湖面上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思念。
“说起来,我小时候还同叶大哥有过婚约呢!”陈钰笙没有留意她的失神,自顾自地说道,“就在前几年,就是叶伯父还带兵的时候,父亲每年还要提上两回。后来叶伯父回了京,父亲就不再说了。”
她有些不满:“他们那些人,总是权衡利弊。”
“毕竟陈家是个大家族,上下几百口人,每一个决定都要十分慎重才行。”叶清言说道。
“道理我都懂,但……”陈钰笙又有些难过起来,“我小时候还想过,咱们两个不能成亲,那我和你大哥成亲也好啊!到时候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以后每天都能坐在一块儿说话的。”
但她也只是想想罢了,像她们这样的女孩,平日里千娇百宠,金尊玉贵,要天上的星星,也会有人摘下来。
可这都是有代价的,等到了家族要她们付出的时候,她们也不能说出一个“不”字。
像成亲这样决定一辈子的大事,就不是能够拒绝的。
陈钰笙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揉了揉脸:“不过再后来我一想,等我嫁过去了,你怕是也要成亲了,到时候我去了你家,你反倒去了别人家,不还是一样见不着?这么一想,我心里头就好受多了。”
叶清言失笑:“阿笙,你喜欢大哥吗?”
“他?”陈钰笙微微一怔,“我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就记得是冷冰冰的一张脸,有点吓人。”
“啊?”这回轮到叶清言愣住了。
在她的记忆里,叶谨言虽然话不多,但却一点也不冷淡,不管什么时候见了她,眼睛里都满是笑意。
应当是阿笙记错了。
两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趁着难得相聚的机会,靠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叶清言鼓足了勇气,拿出一个荷包给了陈钰笙。
“这是谁做的?”陈钰笙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毫不客气地评价,“好丑啊!”
叶清言:“……是我做的。”
陈钰笙立刻改了口:“但丑得很有个性,我喜欢!”
叶清言:“……倒也不必。”
陈钰笙宝贝似的摸了好几遍,最后收进了怀里:“等回去我也给你绣一张帕子,这样以后你用的时候,别人看到了问起来,你就能说,这是你的手帕交给你的了!”
叶清言“嗯”了一声,刚泛起一点离别的愁绪,包厢的门就忽然被推开了。
锦绣跑了进来,面色很不好看:“小姐,宫中传来消息说皇上……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