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氏只犹豫了一瞬,便应了下来。
“姑娘稍等片刻,我交代一下便同您一起去。”她说。
抱琴笑吟吟地应了,坐在一旁等她。
于氏叫来金贵,将今日要送货的几家都交代给他,又拿来册子一一核对起来。
周清言爬到抱琴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问道:“抱琴姐姐,夫人叫我娘过去干嘛呀?我能一起去吗?”
于氏不好问,但她是个小孩,想问什么就可以问什么。
抱琴却只是笑,伸手在她额头点了点:“是好事,你且放心吧!”
她没答应,周清言便也不再多缠问了。
席夫人之前救了于氏,她们送了厚重的谢礼去,却又被退了回来。
“你们母女两个也不容易,有这些钱,不如多给小言补补身子,瞧她瘦的,光长个子不长肉了。”席夫人说道。
后来于氏又给席小姐做了两身衣裳过去,这回席夫人没有推辞便收下了,顺带还定了些婴儿的衣裳包被。
“素素有喜了,”她喜滋滋地说,“不知是男孩女孩,各种颜色都做些吧!”
因为孩子出生还早,所以于氏便也没有立刻赶出来,而是反反复复挑着料子,一定要选最软和的。
席夫人的性子好,没有半分公主的骄矜,反倒很是平易近人,对她们母女也格外照顾,所以她叫于氏过去,周清言并不担心。
铺子的门又被推开了,叶明善大步走了进来。
“叶伯伯!”周清言脆生生地喊了一句,探着头向他身后张望。
叶明善对她一笑:“今日谨言还有事,怕是要晚些再来。”
周清言“哦”了一声,又缩回了椅子上。
方才在叶明善进门的时候,抱琴握着茶杯的手指瞬间收紧了。
虽然她很快便低下了头去,假借喝茶掩过了这一瞬的不自在,但周清言还是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抱琴姐姐,您认得叶伯伯吗?”她悄声问道。
抱琴勉强笑笑:“不认得。你和他很熟吗?”她反问道。
“还成,”周清言眨了眨眼,“谨言哥哥说,叶家想要和我娘一起做生意呢!”
抱琴飞快地抬眼看了叶明善一眼,若有所思地说:“这样啊……”
那边叶明善将手中的油纸包放到了于氏面前:“路上瞧见卖环饼的,我尝着不错,就多买了些,你还没有用饭吧?尝尝这个。”
于氏不大自在地道了一声谢:“我还有事,就先不吃了。”
她匆匆放下手里的册子,对叶明善抱歉地笑笑,绕过他来到抱琴面前:“走吧,省得席夫人等急了。”
看着二人一同出了门,叶明善“嘿”了一声,扭头问周清言:“丫头,你娘经常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
周清言点点头,又摇摇头:“忙起来的时候是这样的,但客人家里大都也是会备些茶点的。”
“茶点同正经饭菜哪能一样?”叶明善“啧”了一声。
他找金贵要了锯子和锤子——昨天上楼的时候有一阶台阶踩一下就会发出“咯吱”一声,今天他来得早,趁着铺子里没有什么客人,便想着过去修好了。
钱婶给周清言拿了两个包子,伸头看了一会儿,抿嘴笑道:“那楼梯都响了两个月了,掌柜一直念着要找人来修,每每又忙忘了,没想到今日倒是有人修了。这人倒是个眼里有活的,适合过日子。”
周清言不搭话,就只是笑。
叶明善不喜欢有人在身边伺候,正巧于氏也不习惯,前世二人成亲以后,就只有外院有两个粗使的丫鬟。
内院里头,两人就像是普通夫妻一样过日子。于氏闲下来就给叶明善做衣裳做鞋子,晚上做好了饭菜等他回来一起吃,有时候叶明善有应酬,回来的晚了,就会提前让人来同于氏说上一声。
于氏会给他备好醒酒汤,等他回来再做一碗热腾腾的汤面,怕他在外头光顾着喝酒,肚子里头还空着。
而叶明善也是个极细心的人,前一日回京,第二天便将院子里上上下下都修整了一遍,不叫下人,一切都靠自己动手。
周清言记得刚到叶府没多久,她去找于氏,进了屋才知道叶明善也在。他就坐在小杌子上,高大的身子显得十分不协调,手里头拿着的竟是于氏的鞋子,用帕子一点点仔细擦拭着上面的泥。
见了她,他也没有半分不自在,反而笑道:“小言过来了?你娘在小厨房里,你先坐。”
周清言有点拘谨地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低着头看他给于氏擦鞋子。
绣鞋在他的掌中看起来格外小巧,他将一只擦拭干净,又拿起了另一只。
这会儿于氏正巧也端着盘子进来,看见周清言,又瞧见叶明善的动作,脸登时就红了。
“你——你做什么呀!”她嗔道,“等会儿我自己来就是,你快放下!”
叶明善浑不在意:“谁来不都是一样的?”
直到将另一只鞋子也擦干净,他才放下帕子,净了手过来一起用饭。
用饭的时候也会经常给于氏夹菜:“这个好吃,你也尝尝!唔,你的手艺真是越发好了,比宫中的御厨做出来的还好吃——小言也没有用饭吧?过来一起吃!”
周清言连忙找了借口离开了。
自家娘亲的手艺,她还是很清楚的。
那会儿她年纪小,许多事想不明白,但去之前一直忐忑的心,出门的时候却落到了实处。
前往京城的一路上,她跟在于氏身边,听到了许多关于这个男人的事。
比如说他位高权重,比如说他为人冷漠,比如说他用兵如神,比如说他狠戾独断——她从旁人的口中,拼凑出了一个男人的形象。
高大的,疏离的,充满威压的,不可直视的。
站在叶府门外时,那种胆怯的情绪到达了顶峰。
而真正相处下来,她才发现原来叶明善与外面的传言全然不同。
那时候她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直到现在,从钱婶口中听到,她才不由恍然。
他是个适合过日子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