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萦姝虚弱地笑笑,想起了自己是滚下城墙了,自嘲了一句:“我叫你们坚强,却是我最先扛不住。”
“是人都会累,哪会一直坚强--”赵寻芳把温热的汤羹送到了她的嘴边,她脸上虽然满是尘土,却一如既往的温柔大方:“你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喝了吧!”
谢萦姝接过了碗,喝了一口,热气遍布了全身,她觉得疲惫减少了许多,环视了一下屋中,问道:“大家可还都好?”
赵寻芳点头:“都还好,唯有--”
谢萦姝一惊:“谁出事了?”
大家缄默了一下,初云道:“楚霞姐姐的大哥战死了,她躲在旁边哭了好久了--”
仿似一团棉絮堵住了谢萦姝的胸口,手里的碗再也抬不起来了,半天才有一滴眼泪掉进了碗中。
这样的境地,真是不知何时便就生死相隔!
“人都跑哪儿去了?”外边传来嘶哑着声音的怒吼:“赶紧给我把伤员抬进帐篷--”
“是周大人的声音--”林若真第一个跳了起来:“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
她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女孩子们也赶紧出去,谢萦姝一掀被盖就跳下床,却腿一软,差点摔倒。
黎锦云赶紧扶住她:“你太累了,多休息一会儿,我们去--”
她点点头,黎锦云和初云、黎婉茹也跟着出去了。
青藤扶着她躺下,也急急忙忙地出去了,她这两天都跟着在灶上忙碌。
谢萦姝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听着外边的喧闹嘈杂的声音,伤员还在送过来,战争还没有结束。
她提了一口气,挣扎着站起来,走出了帐篷。
天色已经完全黑尽了,几点星光出现在了天幕上,月亮圆润地照耀着大地,静静地看着抢掠、杀戮、坚守,看着一切。
远处依然传来嘶吼声、打斗声,大夫们急匆匆地跑来跑去,偶尔站住了交流两句:
“叛军越来越多了--”
“这么多叛军,怕是把所有的人都调集在这里了--”
“守得住守不住,就看今晚了。”
谢萦姝也敏锐地感受到,萧毅晟是把所有的兵力都集中过来了,他已经疯魔了。
他觊觎皇位这么多年,怎会轻易在最后的关头放弃。他压上一切,势在必得。
突然人声更加沸腾,一大队人马匆匆而来,血腥味瞬间更加地弥漫,众多大夫围了上去,七手八脚地把车上马上的伤员扶下来。
这么多的伤员,这么惨烈的伤情—
许多伤员,箭刺入了眼睛,刀刺入了肚子,还挥舞着手在大吼在咆哮:“我杀了你!”
也有好些伤兵,还未曾抬入帐篷,就睁大着眼睛没有了气息。
还有人在惊恐地惨叫:“昌平门要守不住了!城门要破了!”
人们忙乱了起来,周密在大叫:“快!快!快!不要在这里等人送来,拿上药箱,跟我去昌平门!”
一团火从谢萦姝的四肢燃起,渐渐聚集到了心底,她又充满了愤怒,从愤怒中长出了气力,她冲上去,拿起一个药箱,跟着周密就朝城门处跑去—
她跑得飞快,她没有别的想法,她也不顾有谁跟在她的身后,她只想救人!
一行人跑到昌平门不远处,看着城墙上浓烟滚滚、刀剑声、怒吼声、哀叫声响成一片,血红的火光撕裂黑沉沉的夜幕,凄厉地、狰狞着—
突然一声巨大的闷响,惊天动地,惊得一行人站住了。
城墙处传来潮汐般的怒吼声、惊叫声 --
叛军如同潮水般从昌平门涌了进了—
谢萦姝身后有女声凄厉地叫了起来:“城门破了--”
黑夜马上就要过去了,战争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但是昌平门破了,敌人涌了进了—
周密等人站住了,惊愕、痛苦、悲愤叫他们停下了一瞬。
谢萦姝身后的那个女子哭了起来,惊恐万状地要往后跑,她转身想要拖住她,却突然从旁边挤过来一个人,伸掌就给了那女子一巴掌,怒气冲冲地骂:“哭什么?我们不是还没有死吗?”
谢萦姝瞧去,楚霞背着药箱,红肿着眼睛,哽咽着怒吼:“哭就不用死了吗?不许哭,死了都不许哭!”
大家一时愣住了,女子也停止了哭声,突然从身后传来疾驰的马蹄声,众人回头去看。
谢北昭跨着白马,手提银枪,引着一队龙牙卫兵飞驰而来,坚毅沉着,一身的银甲早已经血红,眼神凌厉,杀气腾腾,宛若修罗。
他从她们的身旁飞跃了过去,没有丝毫停留,连目光也没有朝这边望一眼。
他举起银枪,如同下山的孤狼怒号起来:“杀--”
一人一马,一马当先,如同箭矢般踏入了潮水般的敌人之中,银枪过处,死伤枕籍—
龙牙卫兵,便是这城中最尖利的刀剑,闯入了叛军之中,拼死地抵抗—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谢萦姝身后跑出来,跟着马队跑了几步,想要喊一声:“小心!”,却又停下了脚步,将眼睛一抹,转身回来背起药箱,便朝着城墙处跑去—
谢萦姝反应过来,大叫道:“快,快,抢救伤兵--”
一行人赶紧趁着龙牙卫的掩护,上了高大的城墙,就地治疗伤员。
龙牙卫的到来,大大地激励了士气,昌平门的守军更加拼死奋战。
朱景行也调来了北边的守军,飞快地加入了战局,和龙牙卫兵一起在城门处抵挡。
血战,血的战场,到处都是血!
谢萦姝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血--
她浑然忘记了害怕、忘记了疲惫、忘记了愤怒,她只是来来往往地搬运伤员、搬运武器、包扎救治伤员,从夜幕深沉,到天边出现启明星—
萧毅晟也注意到了昌平门的破口,他大喜过望,认为这是打开盛京大门的缺口,把周围的叛军都往这边调集了过来,朱景行也派过来了更多的守军—
昌平门下,成了最大的战场,也成了最大的地狱。
纠缠在一起的叛军和守军,殊死在搏斗着。
千军万马,都为了一道城门在厮杀,这里成了绞杀机,不知疲惫的冲锋一拨又一拨,拼了命的抵抗也寸步不让—
血与肉在横飞,死亡重重叠叠,死亡无处不在。
谢萦姝游走在战斗的边缘,不停地把伤员从战场上拉下来,救得一个是一个。
她忘却了生死,忘却了那些杂乱的马蹄一个不小心就会踩死她,忘记了那些没有眼睛的刀剑随时会要了她的命—
她伸手去拉一个被压在马身下的士兵时,一道剑光只奔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