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郁的烤板栗香肆意飘散,将隔壁几座宫殿里无聊的妃嫔们纷纷引来。
德妃爱热闹,见众人进来便笑意盈盈地招呼着。
皇后转眸,瞧见不远处正专心致志烧炉子的童子歌,刚想开口喊他过来一同享用,童子歌却像是心有灵犀一般,轻轻摇了摇头,旋即又低眉顺眼地蹲回原处,手中有条不紊地摆弄着火钳,调整炉火。
童子歌身形高挑,身姿却极为纤瘦,平日里置身于一众妃嫔当中,鹤立鸡群很是扎眼;此刻蹲在地上,被身旁几个忙碌的宫女身影遮挡,倒像是缩成了一团,隐匿其间,刚来的那些妃嫔们还未曾留意到他。
这边人一多,板栗消耗的速度极快,眨眼间,盘中板栗便见了底。
郭答应性子急,见状立马扬声冲着炉子那边喊道:“再烤快些,都要续不上了!”
皇后闻声,正欲出言,却见郭答应身形陡然一僵,整个人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满脸错愕。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位穿戴精致得体的嫔妃正蹲在地上,全神贯注地烧着炉子。
郭答应下意识凑近,待那人转过头来看清面容后,心下暗叫不好,这可不就是近来风头正盛、备受皇宠的童贵人嘛!
想起往昔自己对童贵人言语间的冒犯,郭答应只觉脸上一阵发烫,气氛一时陷入僵局,两边都有些不尴不尬。
皇后与德妃一贯的温婉大度,没有苛待妃嫔、颐指气使的做派,这般情形愈发显得古怪。
康嫔瞧出端倪,赶忙扯出一抹尴尬笑意,轻声打圆场道:“童贵人怎么亲自上手干这些粗活了,快让下人们去做吧。”
童子歌闻声,这才不慌不忙地转过头来,长睫轻眨,眸光澄澈,轻言细语道:“无妨,我喜欢弄这些。姐姐们再等片刻,我马上就弄好了。”言罢,又低头专注于炉火。
妃嫔们见童贵人如此回应,当下便小声议论起来,交头接耳间,话语似蚊蝇般嗡嗡作响。
有讶异于童贵人亲力亲为的,也有揣测童贵人此举别有用心,意在讨好皇后、拉拢众人的,压低声音道“说不准是想借着这机会,在皇后面前博个贤惠名声”。
皇后有时候感觉自己是不是太宽仁待下了,怎么什么话都敢当着面说。
童子歌捕捉到只言片语,不过他并未太放在心上。
手上动作不停,专注地盯着炉火,火舌舔舐着锅底,板栗在锅中逐渐变得油亮金黄,香气愈发浓郁,直沁心脾。待这批板栗烤好,他利落地用帕子裹住滚烫的锅耳,稳稳端起,朝着围坐的妃嫔们走去。
走到近前,微微欠身,将板栗逐一分给众人,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礼数周全。德妃瞧在眼里,心生几分赞许,待童子歌分完,便伸手轻轻拉过他,笑着说道:“童贵人,忙活这一阵也累了,快坐下歇歇。”
童子歌也不推辞,顺势在德妃身旁落座,裙摆轻垂,如铺开的云霞。
刚一坐下,皇后便递来一盏茶,温婉道:“喝口茶润润喉,这烤板栗的活儿虽说有趣,可也费些气力。”
童子歌双手接过,微微颔首致谢,轻抿一口,茶香驱散了口中残留的焦香,通体舒畅。
随后,修长白皙的手指又拾起桌上板栗,不紧不慢地剥开坚硬外壳,将黄澄澄、软糯糯的果肉送入口中。
妃嫔们见他这般沉静模样,对视几眼,心领神会地换了个话题。
后宫的消息总比外头要慢些,皇帝别的能耐不清楚,叫人管好眼睛嘴巴耳朵还是很有招数的。
前朝因为后宫闹出的乱子一只手数不清,到了宗庭岭这儿,哪个消息能进后宫,哪个消息能放到民间,他抓的很牢靠。
例如前不久的秋闱科举,皇帝走前就殿试完了,如今尘埃落定出榜后好几天了宫里才知道。
说起今年秋闱科举,众人眼中异彩连连,话匣子瞬间大开。
“听闻此次秋闱的状元郎足足四十有余了!”一位身着藕荷色宫装的妃嫔率先开口,边说边摇头,“虽说都是听旁人讲的,可想来能拿下状元,定然满腹经纶、才高八斗,就是可惜了,岁月不饶人呐,听描述便知一脸风霜,沉稳有余,朝气却缺了几分。”
旁人赶忙附和:“正是呢,那榜眼年纪也不小了,听说都有孙子了!恐怕都老的鸡皮鹤发了!”
话音刚落,一个娇俏的声音拔高音量:“可我听说啊!唯独那探花郎,实打实是个刚及冠的少年英才!说他一路过关斩将,成了咱们荆州最年轻的三甲入选者,这般风姿,可把旁人都比下去了!”
“不止如此,都传闻那少年郎长得颇为英俊,唇红齿白,身姿挺拔似松,走在路上,怕是要引得姑娘家频频侧目、羞红了脸哟!”另一人接话道,眉眼间尽是遐想之色。
童子歌静静听着,手下剥栗动作微微一滞,眸光不自觉黯淡几分。
今年的科举......
他数月前也怀揣一腔热忱投身书海,日夜苦读、焚膏继晷,满心期许在科举考场大显身手,凭一身才学博取功名。
“如果自己没入宫,最年轻的三甲里会不会有自己呢?”
这个念头一经浮现,便如藤蔓疯长,丝丝缕缕缠住他的心,挣不脱、甩不掉。
他微微仰头,可宫墙高耸,挡住视线。
心神悸动,只能默念:
莫空想,莫生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