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然想起两年前的那个小姑娘。
她努力的生存着,挣扎过,也因萧律给的一点甜头,短暂迷失过,憧憬过。
她是可怜的,可悲的,她的死几乎与我息息相关。
可她在临死之前,没有怨天尤人,一直跟我说对不起。
又想起红豆死后,葫芦脸色苍白的对我说:三两便能买个姿色尚佳的丫鬟,一条人命,权贵手中一茶杯而已。
原来那件事,在葫芦心中从未过去。
也原来,红豆给我留下来的,不止那一段无奈痛心的记忆,还有一份璞玉般的善心。
“王爷一直在等待时机,这几日秦公子戴孝,分散了精力,便被王爷守到了小孩出门。但这事王爷没交由我来办,我事后才知,否则我会先行报个信。”
葫芦说完这些,透过墙缝往外张望,随后丢了身侍卫服给我。
“换上,我带你出去。”
他转过身朝着墙,我麻溜的将这身侍卫服换上。
但在他去转动机关的时候,我想到了什么,急声阻止道:“等等。”
葫芦疑惑的回头看我。
“怎么?”
我说:“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从前府中事无巨细,萧律总是交代给你,”我询问道,“但是近来许多事,他都交代给了别人,总让你后知后觉,对不对?”
葫芦想了想,点头。
“大概是王爷身边能人多了,我能力欠缺。”
“所以不对劲,”我若有所思道,“萧律早已不重用你了,却让你一人在这里看着我,外头空无一人,不可能。”
这是什么当口,我是萧律手中极为重要的人质,他岂会放任一个不信任,不再重用的人来看守我。
要么是葫芦在撒谎,要么,是萧律在试探葫芦。
我示意葫芦转过身去。
随后快速将衣服换回来,把侍卫服塞在了床底下,人随意往地上一躺,闭上眼睛装死。
等了一阵后,葫芦开密室的门出去。
刚踏出一只脚,两把剑在同时架在了他脖子上。
萧律走进屋子,目光从葫芦脸上扫过,又看向躺在地上的我。
葫芦不解的开口问:“王爷,属下做错了何事?”
萧律凉声问:“你出来做什么?”
“放心不下王爷的安危,”葫芦言辞诚恳,“南书姑娘已经彻底昏睡过去,属下才想着出来看一眼。”
架在他脖子上的两把剑缓缓松开。
我闭眼躺在地上,却能察觉有道视线在我身上顿住良久。
萧律向我走来,蹲身将我拦腰抱起往外去。
这到底是天子脚下,论兵力他不可能是萧瑾疏的对手,我的份量也远远不足以萧瑾疏缴械投降。
萧律最好的退路是挟持我,令萧瑾疏打开城门,放他一条生路。
他的确是这样做的。
萧律将我抗在肩上,以我为人质,逼退萧瑾疏的人马,一路退到王府后门外。
他刚把我从肩上放下来,准备把我丢到马背上时,我找准时机猛地攀上他脖子,对着他脖子用力咬下去。
一瞬间我口中溢满铁锈般的血腥味。
萧律骤然吃痛,下意识推开我,我被推得踉跄摔在地上。
我迅速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往遥遥观望这里的另一伙人马处跑去。
天子的兵卫被逼迫退于数丈远外,但只要我能跑到他们那边,胜负便有了定论。
王府的属下反应很快的来抓我,刚触及我肩膀,便被葫芦一脚踹飞。
对面的兵卫们看到这番动静,立即动身向这里冲来。
在我的身后,接二连三的王府侍卫前仆后继的追上来,都被葫芦挥剑挡下。
萧律一声暴喝:“赵辛竹!你找死!”
赵辛竹是葫芦的本名。
葫芦身手哪怕再矫健,双拳难敌四手,只身一人能对抗的力量实在有限。
我还没能和对面的人马会合,很快有侍卫越过葫芦。
一把长剑横在我面前,挡住我去路。
我定定怔在原地。
也就在这一瞬,我面前寒光一闪,那把挡路的剑被一杆飞驰而来的红樱长枪从中劈开。
持剑的侍卫受力,往后猛地退了两步。
我转眸,是秦元泽骑马乘疾风而来。
他身着丧服,人未到,红樱长枪先至。
转眼间,一人一马到我面前,他侧身向我伸出手,我毫不犹豫的握住,借力跨身上马。
到这时候,我才有功夫看向葫芦那边,他半跪在地,被人团团围住,剑尖抵喉,周身绽开许多血色之花,坚毅的眼神望着我的方向。
他眼神中有释然。
仿佛这样的局面于他而言已然足够。
我急道:“救葫芦!救葫芦!”
秦元泽当即喊话道:“留葫芦活口,暂饶平王不死,葫芦若死,将平王就地斩杀!”
我看着身披银甲的士兵们向萧律的人马势不可挡的涌去,终于再度感觉到头疼,眼皮沉得难以睁开。
心弦在松懈的一霎,我闭上眼睛,身子骤然下坠。
……
醒来的时候,天很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我脑袋中一片混沌,头痛欲裂,动一下便是万根针扎之痛。
有一双干燥温热的大手握住我手指,是男人的手,我下意识的说:“元泽,点个灯吧,我看看孩子尿了没有。”
恍惚间,我还在军营中,营地临时驻扎无论在何处,夜里都是不点灯的。
溯儿夜闹特别厉害那一阵,秦元泽常常入帐照顾。
那只手明显的一僵。
屋子里,有四五步远之处,秦元泽的声音响起。
“圣上,如何处置平王?”
我心中咯噔一下,脑中慢慢恢复清明,这才意识到握着我手的这个人是谁。
萧瑾疏把我的手放到被褥里。
“元泽,这话你方才已经问过。”
而我哪里能不明白,秦元泽有此问,只是为了提醒我谁在这里,避免我说出更多口无遮拦的话来。
我能听懂,萧瑾疏哪里能不懂。
缓缓后,秦元泽道:“圣上,臣告退。”
他脚步声走远,我才想到另一件莫名其妙的事。
君臣谈话,怎么在我的床边,而且都不点一盏烛火?
我大气不敢喘的平躺着。
萧瑾疏沉默良久,道:“南书月,你看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