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律猛地拉开我。
他用力过猛,我猝不及防向地上摔去,他抓住我手,把我拉回怀里紧紧拥着。
我缩在他怀中,心几乎跳出嗓子眼。
箭支来的方向在山上,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已有几位属下飞奔追去。
萧律安抚似的拍了拍我脊背。
“没事了,走吧。”
回到马车上,他坐在了侧座,我则坐在了正对车帘的位置。
他继续若无其事的看文书,没有提刺杀一事。
这个插曲轻描淡写的揭过,好似见怪不怪,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我的心怦怦跳得飞快,明明在胸腔里,却震耳欲聋。
要一条命,就是一箭穿心的事,我差点死了。
我提醒道:“等到这肚子再大点,要杀我的人更多。”
萧律眼帘微动:“快了。”
“什么快了?”
这话回得牛头不对马嘴。是我死期快了,还是杀我的人死期快了?
他云淡风轻的将手中书翻过一页,没吭声。
我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太子是不是回不来了?”
走了两个月,想来那边也该有个进展。
萧律抬眸看着我。
“你盼他回来?”
我反问:“对我有好处?”
萧律眸色清淡无波澜。
“半个月前,太子在救灾中失踪,至今没有找到踪迹。”
水灾中每日丧生之人不计其数,落在外人眼里,太子自然是被水淹走,难以再找到尸骨了。
怪不得他说“快了”,太子半年不归,朝臣们就该提议另立储君,等他坐稳太子之位,所受钳制会少许多。
我心中一阵胆寒。
太子身周有无数侍卫相护,如何到了他以身犯险的境地?这场失踪八成是有预谋的。
在他们这个位置,每一步玩的都是命。
我干涩道:“恭喜。”
萧律笑了笑,分明是欣然接受的,嘴上却道:“言之过早。”
不知是不是换了座的原因,还是所受惊吓吸引了我全部注意,接下来再颠簸的路,我竟然也不吐了。
午时左右,队伍在途经的客栈歇脚。
我被引入一间清净雅致的厢房,莲心与我一同用膳。
隔壁就热闹了,几位皇子同萧律一桌,觥筹交错声穿过隔墙,清晰入耳。
“九哥怎么不带上九嫂,就没见你们分开过!”
“你不知道了吧,九嫂有喜了,九哥哪里舍得她受这种颠簸。”
“什么时候的事?”
萧律的语气轻松,“大夫刚诊出来没几日。”
十皇子爽朗道:“那是大好事啊,九哥要当爹了,恭喜恭喜!”
我看着碗里莲心刚剔好刺的鱼肉,肉很鲜嫩,只是一点腥味叫我难以下咽。
但莲心辛苦剃的,我不能辜负,只能强行入嘴。
莲心见我神情难受,当我为了隔壁那些话伤怀,轻声劝道:“殿下在外人面前,总要与王妃夫妻和鸣的,这是体面,如此才叫人少说闲话,姑娘不要入心。”
我点点头。
萧律先前因我而做了几桩荒唐事,我当是不得了的大事,可他只需要多带着秦芳若出去几回,叫人瞧见他们夫妻如胶似漆,谣言不攻自破,渐渐提起我的人也少了。
只是秦芳若又岂能容我比她先生下孩子?
刚怀上时候我心中纠葛不清,如今孩子在腹中渐渐大了,我又惶惶不安,害怕他不能平安出世,当真是心没有一天能落到实处。
隔壁又有人说:“九哥,当初钦天监算出九嫂是凤命,结果父皇还是没把九嫂赐婚给太子,反而许给了你。你那么多年不在,父皇还是属意你啊。”
萧律沉声道:“太子尚且下落不明,别说这话。”
几位皇子立即转移话茬,调笑起别的事来。
我不禁惊愕。
皇帝偏信怪力乱神之说。
从钦天监让太子去救灾便能看出,钦天监的身后是与太子对立的人。
这样看来,是秦太尉了,他老早便在为女儿的凤位铺路,如今又帮女婿除掉了太子。
这事儿外人不为所知,几位皇子却都心中有数。
所以,皇帝不仅仅是因萧律受过罪而偏心,将秦芳若赐婚给萧律,是因原本便属意他来做储君。
甚至,当初皇帝立萧瑾疏为太子,故作毫不在意,会不会也是为了让楚国松口,放萧律回来?
只是太子始终谨言慎行,从无过错,要废他也成了一桩为难之事。
若是如此,必输之局,太子如何跟萧律相争?
而太子,真那么容易就回不来了吗?
我正天南地北胡思乱想着,莲心催道:“姑娘,菜快凉了。”
我囫囵吃了几口,填饱肚子要紧。
……
午后不多时再次启程。
我有了身孕后容易犯困,每日总要小憩会儿,到了这个时辰昏昏欲睡,眼皮子不断往下挂。
困,却使劲吊着精神没有真正入睡。
那支箭到底吓到了我。
萧律似乎能猜到我在想什么,兀然开口:“刺客已经抓了,单枪匹马小打小闹而已,真有千军万马来,也有人替你挡,你安心睡会儿便是。”
箭是冲我来的,我险些死了,背后定有人指使。而要我命的人,如今除了秦芳若还有谁?
在他嘴里便成了“单枪匹马”小打小闹。
我没头没脑的说:“你当了太子,秦芳若便是太子妃。”
萧律“嗯”了声。
我苦笑:“圣上那么爱元皇后,那么疼你,当初你被迫为质,他依然束手无策。”
萧律脸色微僵。
“早晚能弥补便是了。”
我说:“可是元皇后不能死而复生,死了,也就没了。”
人只活一回,哪来那么多机会。今日若没有那位眼尖的侍卫提醒,若萧律没有离我那么近,那支箭就穿透我胸膛了。
贵为皇帝都有无可奈何的时候,谁又能有实打实的把握,一定能护住谁?
萧律蹙起眉,不悦的看向我,口吻凉凉道:
“想说什么?让我先杀了秦芳若,防患于未然?”
我抿直唇,别过脸去。
是我病得不轻,居然盼着他来共情我的处境。
在他看来,他的偏爱给了我,我又有什么不满足?
萧律烦躁的将手中书往旁一扔。
“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走,想远离是非?我有没有说过,不必再旁敲侧击提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