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家。
虽说今日是时少爷大婚的日子,但时家府邸内仍然是一派冷清,连喜字都没有贴。
很显然,时家人并未把即将要过门的苏小姐放在眼里。
这一桩婚事,与其说是“婚事”,不如说是一场交易。
他们想要苏家的传家宝,而苏家想要借时家的势,各取所需罢了。
“昭希啊,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爷爷没什么能给你的,就将这对龙凤玉佩赠给你,希望你善待你的妻子,祝你们二人婚姻美满。”
时家这位九十多岁的老太爷,坐在高位上,满脸慈祥的笑容。
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宝贝大孙子,是他家未来唯一的继承人,也是时家百年来最优秀的继承人,时昭希。
他让人把那对龙凤玉佩送到了时昭希面前。
“看看喜不喜欢?”
“喜欢,谢谢爷爷。”
时昭希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面无表情地坐在右下方的座位上。
这对龙凤玉佩,无论是材质还是雕工,都是一等一的上品。
但,时昭希根本无心去欣赏它。
她的心里,沉甸甸的,装满了心事。
她并非男儿身这件事情,家里只有她那个控制欲极强,行事风格极其疯癫的母亲知道。
让她一个女人,去娶另一个女人……
这么荒唐的事情,真是难以想象!
穿着一身暗绿色旗袍的时太太,带着一脸温和的笑意,来到时昭希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昭希啊,我的好儿子,结了婚可就是大人了哦,要承担起作为丈夫的责任呢。”
“哦,是吗?”
时昭希略微抬起头,看向自己的亲生母亲。
她的眼底藏着讽刺的笑意。
承担作为丈夫的责任?
还真说得出口啊。
“当然了,昭希。”时太太无视了时昭希脸色的阴暗,还故作贴心地替时昭希理了理领带:“那苏小姐我见过,是个不错的女孩子,你好好待人家,争取早日为咱们家延续香火啊。”
这话,深得时家老太爷的心,他爽朗地笑起来:“正是,正是!咱们时家人丁稀薄,你们可得努力啊。”
时昭希真是听不下去了。
不知真相的爷爷这么说,也就罢了。
自己的亲妈,怎么也能说出“延续香火”这么搞笑的话来?
两个女人怎么生孩子!
不,即便能生,她也不想让时家这么恶心的血脉,延续下去了……还是趁早毁灭吧。
“时间还早,我先回房间去了。”
时昭希沉着脸起身,往二楼的方向走去。
她一向我行我素惯了,这会儿她甩个脸子,也没引起长辈太多的反应。
“唉,昭希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坏了些。”时老太爷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说话间,时昭希的亲生父亲,时雄骏,进了家门。
他连一个视线都不愿意跟自己的妻子对上,只跟老太爷打了个招呼,便要回他自己的房间去。
“您看看他!他这是什么态度?他眼里完全没有我这个人了!”
时太太气得双眼通红,声音都颤抖起来。
“爹,您得替我做主啊!这样下去,谁受得了?我从十八岁进了门,就一直在独守空房,三十多年了,我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我……”
“好了,闭嘴。”
时老太爷不耐烦地敲了敲拐杖,制止了时太太的絮叨。
“时珍,我知道你委屈,所以才给你那么多的特权!如今,你儿子也大了,偌大的时家马上就要尽数交付给他,你就等着享清福了,还抱怨什么?”
时太太沉默了。
她紧紧攥了攥手帕,咬牙切齿,但终究不敢再说什么。
她的父亲和时老太爷,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她才几个月大的时候,就被订下了与时雄骏的婚姻。
这不合理也不合法的婚姻,让他们从小到大遭受了无数的非议,以至于他们从小到大一直相看两生厌。
时雄骏厌恶她,就像厌恶腐肉上的苍蝇,从未拿正眼瞧过她!
可她又有什么错?
她尝试逃跑,又被抓回来,打断腿,关禁闭……
她疯过一段时间,又清醒,再继续疯,反反复复!
知道自己无法逃离时家之后,她也认命了,就想守着丈夫和孩子过日子,可时雄骏这个贱男人,得知她伤了子宫,再也不能生育之后,就一天到晚都在别的女人那里鬼混,从不着家了。
凭什么时家的男人这么自由,她却只能被关在深宅大院里!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想到这里,时珍的呼吸变得急促,隐隐又有发病的迹象。
“来人,送你们太太回屋休息,让骆医生来一趟,给太太配点药。”
“是。”
时珍被两个强壮的女佣左右夹着,强行送回了房间。
她们从时昭希的房间门口经过,时昭希听到了亲生母亲凄厉的叫喊声,不由得心生烦躁,忍不住挥拳,砸向了面前的镜子。
鲜血顺着她的手指缝滑落。
她不觉得疼痛,只觉得麻木。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耳畔又响起了那个空灵的声音:“希希,活在那边的世界有什么意思?早点过来陪我吧,我好无聊啊~”
时昭希眸光暗了暗。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破碎的镜面中的自己。
那个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嗯哼,要不了几个小时,我们就能真正地见面了。希希,你答应过我的,见面的话,就永远跟我在一起……这个约定,现在依然作数的吧?”
时昭希的目光更黯淡了几分。
她还是没有说话。
这个空灵的声音,时不时地出现在她的耳畔,如今已经有十多年了。
她看不到声音的主人,但可以想象得到,对方应该是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女孩子。
声音的主人,说过她自己的名字,叫方米娅。
迟迟没有等到时昭希的回答,方米娅的声音里带了点委屈,撒娇式地喊了一句:“昭希!”
时昭希自嘲地笑了笑。
她可从来没有真的把方米娅当回事。
所谓的“约定”,她更是毫无印象——或许是童年时,孩子们之间的玩笑话吧?
他们时家有遗传的精神疾病,基本上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幻听史,根本不足为奇。
时昭希转过身去,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大盒花花绿绿的药丸,挑挑拣拣,攥了一把,塞进了嘴里。
“吃了药,就能让我的耳朵里安静会儿了。”
但今天却出了意外。
吃过药之后,时昭希不仅还能听到方米娅的声音,甚至她还看到,眼前那块碎玻璃镜子里,快速地飘过了一个白色的影子。
时昭希呼吸一滞。
她看到那抹白色的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几乎要贴到她的身上来。
时昭希惊惧地看着对方。
对方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遮住了大半的脸,而没有被遮住的那一半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
如果没有那些伤痕,她的脸应当是很漂亮的。
她温柔地伸出苍白的手臂,想要抚摸时昭希的脸庞,却无论如何也不能靠近时昭希。
她懊恼不已地收回了手。
“希希,我听说你要结婚了!我很吃醋,怎么办呢?等你的妻子来到我这边的世界,我杀了她,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时昭希果断地伸手,又抓了一把药丸,塞进了自己嘴里。
幻听、幻觉如此严重,绝非好事。
以前这个幻觉只会蛊惑她自鲨,如今,居然蛊惑她去杀别人了!
她想,自己固然不喜欢苏小姐,但苏小姐却是因为自己被卷进了这个发烂发臭的时家……那么,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苏小姐受到伤害。
这是最基本的道德。
“爷爷说过,破除幻觉最好的方式,是感受疼痛。”
时昭希这么想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把早就准备好的,锋利的匕首。
看着匕首在灯光下折射出的寒芒,时昭希扯了扯嘴角。
眼看着她撸起衣袖,准备伤害她自己的胳膊,方米娅一下子惊慌失措,声音都带上了祈求的哭腔。
“不,不可以,希希……希希不要伤害自己,呜呜呜~我听话,我不动你的妻子了,好不好?只要你们保持距离,只要你不喜欢她,我就不杀她了,好不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