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树林里,倏然闪现出一个低矮的人影。
这个小小年纪就面庞艳丽的男孩紧紧的抱着自己的书包,一双漂亮到吸人漩涡的眼睛茫然又慌乱的打量着这陌生的环境。
但让人失望的是,这里的一切他都不曾见过,这里的环境陌生到让他感到惶恐。
他紧紧的抱着自己的书包,一步一打量的向前走,但他始终没忘记自己这趟出来的目的。
他要找到姐姐。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和以往每天那样平常的和小伙伴们在家等着外婆的回来。
今天是姐姐成绩下来的日子,他站在门拐角和同伴们在玩捉迷藏。快进门的姐姐忽然听到旁边的邻居说了什么,脸色倏然变得特别难看。她锁好大门,一下子就冲了出去,只言片语也没留给他们。
一群孩子在萝卜架旁等着等着,结果到了晚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作为这群孩子里相较于年纪较大,性格较为稳重,被弟弟妹妹们统一推举出来寻人。
怀揣着全家人希望的多鹤就这样出发了,
可夜黑风高的晚上,他走到一半,模模糊糊的发现,他走的路好像变了。
这条他走了千百遍的路,好像把他带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想到这,他瑟缩了一下,颤颤巍巍的往前走。
这个眉眼怢丽的男孩心底胆怯,姐姐和外婆还没寻到,他又走丢了,万一家里的弟弟妹妹们出事了怎么办?
那样,就真的就没人照应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的山路,边鹤踢踏着半旧的鞋子,终于走到了一个人多的地方,好像这不知不自觉中,这条路都变亮了。
他看见了许多的人走在大马路上,路过的人见到他都惊诧的看他一眼。
边鹤习惯的埋头往前走,姐姐曾经捧着他的脸夸他生的实在漂亮,但是这个世界变态多。在保护不了自己的情况下,走在路上要学会隐藏自己的样貌和体态。
小小的多鹤觉得畏畏缩缩的人走在路上,人们就很难注意他的样貌。
他今天就是那样耷拉着头,小心翼翼的瞄着周围。但是他走了太久了路,实在是太饿了,看见路边有一家卖包子的店铺,店铺外的片皮烟囱上冒着了了的炊烟,扑面而来的香气,让他停了下来。
小男孩犹豫了一秒,咽了口唾沫,摸了摸自己的小口袋,这里面缝着阿婆给的钱,每个孩子身上都会缝一个小口袋,那是阿婆怕孩子再次走丢或者被人拐卖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无疑可以用这笔钱救他的命。
他实在是太饿了,嘴巴干涸的唇周起皮,他目光漆黑的盯着一家便宜的包子铺。
包子铺的生意很好,外面围了一圈人在买包子,还有孩子坐在家长的肩膀上指使自己的爸爸给自己买想要的吃食。
边鹤习以为常的看着这一幕,他不认为自己可以拥有家人,孤儿院里的孩子都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哪怕是阿婆也不曾有过。
但他们过的都很幸福,多鹤觉得自己很知足。
到底是年纪小的孩子,边鹤很少一个人出来买东西,他怯怯的拽着一张纸币,走向最便宜的馒头包子店,终于,他见人少的时候走过去。
多鹤看着带着白色帽子的老板,勉强放大声音,“你好,我想要一个素包子。”
老板带着白色帽子,他手上快速拿着长筷子滚着油锅里成型的油条,看着那个漂亮的男孩眼巴巴的看着一个包子,小声的说话。那孩子脸色不好看,嘴巴泛白,一看就是很久没吃过饭,喝水的脱像的样子。
他想着,快速伸出手包了两个包子,塞给孩子,还顺道拿了一瓶矿泉水,边炸油条边分点神说话,“给你的小娃娃,你在店里坐一会儿吧,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吗?”
边鹤垂着脑袋,半抬眼放了一张纸币在桌子上,他有钱,可以给钱。
那叔叔一瞧柜台上的干净的纸币,脸色更不对了。
这孩子给的是什么钱,上面确实写的是华文,只不过这怎么看起来不像是他们国家的硬币啊?
难不成是游戏币吗?
“小娃娃,这顿饭算叔叔请你吃的,你给的纸币是不是游戏币啊,游戏币不能拿出来买东西的。”
他倒不认为这么好看的小男孩是乞丐,只是一味的猜测他是不是走丢了。
但,当边鹤听到这话时,无疑是当头一棒,砸的他头昏脑涨,他浑浑噩噩的看着滚烫的油在大锅的翻滚。
焦灼的油烟热气似乎也在燃烧着他的最后的情绪。
这怎么能是游戏币呢?这明明是阿婆给的纸币,姐姐也会分一些纸币给他们。
这……这怎么会是假的呢?!
边鹤急的眼睛沾满了泪水,稀碎的雾气弥漫在他的眼前。
下一秒,
他霎时间瞪大眼睛,他眼睁睁看着下一个食客拿出一张陌生小额的纸币,放在老板的收钱框子里。
周围的人对这纸币明显习以为常。
怎么会?!怎么会?!
这是哪?!
为什么他会莫名其妙的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为什么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和他的世界……不一样。
他趁着人多偷偷抱着老板给的食物赶忙跑到一个箱子的拐角,狼吞虎咽的啃着包子,包子的热气散在空中,边鹤眼前一片模糊。
外婆怎么样?
姐姐又去哪里了?
他……又该怎么回家?
边鹤蜷缩在角落里,思绪混沌,迟来的害怕瑟缩在心底,他吸了吸鼻子。
他又变成了孤儿了。
他又没有家了。
……
在边鹤流浪了很多天后,这天,他饿的头晕眼花的躺在公园旁草地上,柔软的胃早就已经千疮百孔。
他面露绝望的看着白云飘浮的天空。
洁白的让他觉得自己玷污了这块天空。
他紧紧的闭着漂亮的眼睛,就这样吧,就这样失去吧,不用在担心会饿死在马路上,也不用在与野狗抢食。
他放空了思绪……
“喂,这位小朋友,有意向来我们公司做明星吗?我们公司是鼎鼎有名的天灵娱乐哦,在我们公司出道,你一定会火……”
边鹤闭着眼睛听着眼前的人叽叽喳喳说了半天的话,但他现在的体力与精力已经不允许他能听到完全的声音。
他干涸的嘴唇起了一层厚厚的白皮,他连眼睛都无力再睁开。
这个带着黑色帽子,穿着棒球服身上挎着个迷你相机的男人一脸稀奇的看着这个浑身肮脏的男孩。
他没管孩子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反而满脸兴奋的举起相机,对着孩子找准角度拍了许多张照片。
直到他拍满意了,挑了几张发给了一个人。
他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相机,大发慈悲的站在他旁边,
“喂,喂,还能起来吗小朋友?需要我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去医院……
边鹤的脑袋乍然蹦进来一个词——医院。
他下意识排斥这个词,他从小就是在医院被人丢弃的。
“不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死前都有回光返照这一说,边鹤使尽全身的力气大声的喊出来。
棒球男人想伸手拉起他,但伸到一半忽然缩回了手,他的眼睛略微嫌弃的打量这个孩子,这个孩子的骨相无疑非常的优秀,颇有一种男身女相的韵味,这个小小的孩子,虽然只是躺在这里,但刚在已经让很多人都驻足了下来。
这个孩子没有感觉到,但他作为一个专门挖掘偶像的星探,在这一方面的嗅觉是非常灵敏的。
“你愿意做明星吗?这样就不用害怕在流浪,你会有固定生活的地方,也不用在经受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你还可以上电视,被所有人看见,家喻户晓,过上很多人都羡慕的日子。你……愿意跟我走吗?”
边鹤失去焦距的眼睛骤然闪过一丝光,他茫然的嗫喏道,
“被所有人看见吗?”
棒球帽男人一看有戏,连忙接着劝说,“是啊,当然能被全国人给看见,你要是努努力火了,这小到手机报纸,大到全国电子屏都会挂上你的照片。可不是人人都能看见么?”
边鹤枯竭的心脏好像在那一刻被注入了生命之源,冒出了点点绿芽。
也许,也许在这个世界某个地方,也有他的姐姐和外婆,万一……万一也许呢?
“我可以吗?”
“当然啦,你太可以啦!! !”
棒球帽男人没想到晃荡了这么多天终于能找到符合童星出道的男孩了,这个男孩哪怕浑身脏兮兮的,但当他猝不及防和他对视的时候,他的眼睛非常的漂亮,虽然面部被乱七八张的泥土风沙遮挡住了。
但,一眼,只是那一眼。
棒球帽心底蹙然出现一个念头,这个孩子要是不出道就可惜了。
他长得太好看了,骨子里的刻出来的美,哪怕是这一身粗布烂衣也没能遮挡住他的美。
也不知道他的爸妈是怎么舍得让这样一个漂亮的孩子一个人流浪在外。
也许是看出他心存死志,他害怕这样的样貌可遇不可求。
就这样,这个自称是天灵娱乐的星探就把多鹤带上了车。
边鹤抱紧书包沉默的坐在轿车里的一角紧紧的贴着门坐,这是一个人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他的手抓着一瓶刚买来的矿泉水,虽然已经是空瓶了。
“你有身份证吗?”
边鹤摇头。
“……”
“那你一直就这样在外面流浪吗?”
边鹤沉默不说话,不是,他有家。
他只是走丢了。
他会回家的。
棒球帽男人一脸心虚的开车看路,心底不由的有些不安,他这算什么?
算不算拐卖小孩啊?
这孩子连个身份证都没有的小黑户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边鹤在很小的时候就进入了一个娱乐公司。
这家娱乐公司很大,里面有很多的孩子,这些孩子彼此都来自五湖四海,不一样的地方,他们的年龄大多相同。
从踏入公司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就已经生活在镜头下。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无数个镜头对准他们已经悄然开启。
这些孩子几个人分在一个宿舍,就这样的生活在了一起。
从那一天开始,多鹤就开始了永无止境的唱歌,跳舞,形体,台词课等等,
每一天的生活都被安排的满满当当,他甚至没有自己的思考生活的空间。
疲惫辛劳好像在卷着他,逼迫他开始成长,与他一起训练长大的孩子,开始逐渐一个一个的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曾经他也会傻傻的问,为什么同班训练的小朋友会不见了。但后来慢慢的他意识到了这个地方如果有人不走,他就得走。
这个地方优胜劣汰,好的练习生留下能够继续竞技。差一点的孩子在一轮一轮中逐渐开始被淘汰回家。
多鹤一天都不敢放松,因为他没有被淘汰的资本,这已经不只是他生活的资本,更是他未来生活的希望。
他希望有一天,当他的照片挂在大屏幕上时,他的婆婆姐姐和小朋友们只要有一个人看出来能认出来他,他就可以回家了。
这里的生活很不好,多鹤想,要是我哪一天见到了他们,我一定要向阿婆哭泣,告诉他们我的经历。
阿婆最心疼的就是他们这些小朋友了,到时候肯定会摸着脑袋安慰他,那个时候他就可以自豪的告诉阿婆。
多鹤长大了。
但在不知道哪一天开始的时候。
巨大的舞蹈室玻璃镜前,边鹤看着面前陌生的自己,一个少年已经抽条长个,长成了连他自己都陌生的模样。
边鹤不由的心颤,连他对自己的样貌都陌生,姐姐呢?
她见到自己会感到陌生吗?
她能认出自己吗?
在那一刻,巨大的悲哀笼罩在这个男孩身上,他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幼犬瑟缩在舞蹈室的角落,无声的呜咽哭泣,发出绝望的怒吼。
然而,那一刻谁也不懂他的感受。
他好像……再也回不到家了。
上天呀,如果在天有灵的话,求您,求您让我再见一见他们吧。
他实在是……太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