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氏却不想看见不争气的贺六,一把将人推开,“前半生,我从未想过我会做人妾室。
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认清现实,不仅我是做妾的命,便是我的女儿也摆脱不了做妾的命。”
“何其悲哉。”
贺六看不得她姨娘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姨娘,做妾便做妾,我觉得做妾也挺好的。”
贺六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水氏一个耳光子扇下来,“贱骨头!没志气的东西。”
贺六心知水氏的心结,她忍着脸上的疼痛,安抚起水氏,“姨娘嫌弃我自甘堕落,我认。”
“可姨娘怎的不想想,我不过是庶女,又能争得过谁去?”
“姨娘手中也许是捏着不少好东西,可那些东西不能成为女儿明面上的筹码。
便是我当真在姨娘的执意而为下,当了四殿下的正妃,可我就一定讨得了娘娘与殿下的欢心吗?”
“女儿确实不如姨娘多智,可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殿下愿意娶我,不过是碍于姨娘。娘娘愿意给我个好脸色,不过也是碍于姨娘。”
水氏听了贺六这番话,一时间怔在了原地,“上次四殿下来,我还以为你被他们母子彻底蛊惑了去,再无自己的判断了呢。”
“姨娘当时还在想,我生出来的六丫头,在我瞧不见的地方,被他们养废了。”
贺六听了这话,忍不住抿唇笑了笑,弯弯的眉毛,煞是好看。
“姨娘在爹爹面前、母亲面前,便惯会做低伏小,我打小耳濡目染学上个一星半点的,也不为过吧。”
话毕,她羞红着一张脸继续道:“四殿下生得也是人中龙凤,在我跟前说话,也从未托大,待我更是向来极好。
又有姨娘哥哥、如今还有两个嬷嬷,一直在我耳边说,四殿下便是我的归宿。
我爱慕他,对他一心一意,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水氏回想曾经种种,恨不得回到过去拍醒当时的自己,“是姨娘害了你。”
贺六乖顺的摇头,“姨娘,我总是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
“四殿下好歹是我表兄,他们便是待我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再说,我与四殿下还有打小的情谊在呢。”
“如果嫁给四殿下都过不上好日子,那嫁给旁人便能过上了?”
水氏却对青梅竹马的情谊并不感冒,“傻孩子,我与你爹爹难道不是打小的情谊?可你看看如今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一定要记着,万事别把希望寄托在朝三暮四的男人身上。”
贺六笑得腼腆,“姨娘放心,你们筹谋的大事,我不明白,也不参与。嫁人后,我便只管顾好自己那方寸之地,当个安分守己的透明人。”
水氏爱怜的抚着贺六的脸颊,“你打小就会长,天底下的男人就喜欢你这样的,瞧着便是要人一直护着的。
不像姨娘我,从小张扬惯了,你爹爹看我的眼神里,便会不自觉地带着防备。”
“可笑,他还以为自己藏得有多好呢。”
贺六把圣旨往水氏跟前递了递,“那姨娘别为这事儿伤心了,可好?”
水氏如何能不伤心失望,可她却不好再在贺六面前表露出来了。
她笑着问,“你七妹妹被封了侧妃,她瞧着可欢喜?”
贺六脸上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我瞧着七妹妹倒是挺高兴的。”
水氏哂笑,“你那嫡母竟也舍得?”
贺六没答,舍不舍得的,又岂是她们自己能做得了主的?
水氏看贺六兴致缺缺的样子,稍加收敛了自己的神色,“你刚刚问我,你父亲那话是何意思?”
“我现在便告诉你,你父亲的意思是,借刀杀人。”
贺六被水氏突如其来的话,震得六神无主,半天才从喉间挤出了几个字,“借刀,杀人?”
她的眼底盛满了惶恐与无措,“父亲要借谁的刀?又要杀何人?”
水氏爱怜的抚着贺六的发髻,神情冷凝,“自然是借咱们的手,去毁了他唯一的嫡女。”
贺六险些站不稳脚跟儿,“阿娘,为何?父亲为何要下这般狠手?”
被恐惧笼罩的贺六,忍不住唤了水氏‘阿娘’,但水氏并没有因此责怪于她。
水氏一脸温柔的看着贺六,“能为什么,利益罢了。”
贺六闻言,却并没有被安慰到。
她父亲今日能因为利益,而弃嫡女于不顾。那么来日,是不是也能因为利益,与他们母子四人反目成仇呢?
细思极恐,贺六跌坐在椅子上,把自己蜷成一团,似乎这样她才能寻得一丝心灵上的安稳。
水氏自然知晓贺六心中想法,她并没有出言安慰,反而是趁此机会火上浇油。
“记住姨娘之前说的,男人的话不可信。今日姨娘便再教你一句,任何人的话,都不要轻信,包括你的至亲。”
贺六闻言,缓缓抬头,她定定的看着水氏,“也包括姨娘和哥哥吗?”
水氏眼底划过一丝惊讶,看向贺六的眼神再次无波无澜,她红唇轻启,“是,包括我和你兄长。”
贺六再也忍不住,眼泪珠子哗哗往外流。
她一双泪眼蒙梭的眼,直勾勾的看向水氏,心中悲哀难以掩盖。
谁都不能信的人世间,又有什么意思呢!
两厢沉默良久,贺六似乎终于接受了现实,她擦干脸上的眼泪,看向水氏的眼眸,如被泉水洗过,“姨娘,你会照着父亲的意思去做吗?”
你会遵照父亲的意思,去毁掉珠珠吗?
水氏瞥了一眼贺六,“自然。”
贺六手心一紧,“为何?”
又是利益,利益,利益?
水氏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倘若咱们想独享侯府的资源,那这府里,便只能有一个侧妃。”
“你父亲的意思便是,我替他解决贺知珠这个麻烦,他便在支持四皇子夺嫡之事上,倾斜侯府资源。”
侯府在军中的影响力,一直是他们冷氏觊觎的。
贺六自然明白无论父亲与姨娘怎么算计,这一场算计下来,她都是那个受益者。
可,她过不了心里那一关,“珠珠与我从小一块儿长大,姨娘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如何下得去手?”
水氏闻言,忍不住哂笑道:“姨娘我的手,早就不干净了。”
多一个贺知珠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