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后,一家人躺在床上。
明月在努力喝奶,大眼睛慢慢的就闭上了,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很快呼吸就平稳了。
明玉在听爸爸讲故事,气氛温馨而又美好。
明玉虽然已经不发烧了,但是身体还是疲惫,故事还没听到结尾就睡着了。
林宏明悄悄摸下床,把明月抱到明玉的床上,然后挤到黄丽和她说话:“老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三轮车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不和你商量就私自做决定,我保证,以后任何事情都先和你商量。老婆,你原谅我不好……”
昨天晚上就想给老婆道歉的,实在是明玉生病打断了他的节奏。
黄丽心里已经不为这事儿生气了,只是想让他受了教训,这下他来道歉了,也就就驴下坡原谅了他。
“你体贴大哥,觉得他天天挑菜太辛苦,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但是我不能理解你的做法。你和大哥已经长大了,有了各自的家庭,你首先要考虑的是你自己的小家,不是吗?”黄丽背对着林宏明轻轻地说着。
“你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我爸总是偷偷补贴二叔的事吧,二叔一把年纪还不懂事,实际上就是我爸惯的,他知道他做什么都有人给他兜底,所以不求上进,不思进取,不务正业。你有没有想过,你送车给他,他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林宏明自己没有发觉,但是黄丽看的很清楚。
林宏达身为家中长子,自小就受林父的器重,他也是性子最像林父的人,就是文章里常说的典型的中国式大家长。
而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林宏达,自然而然地将自己视为家里最重要的人,并以此身份自居。
自从林父去世后,他经常教育底下的弟弟妹妹们,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出他作为兄长的权威和地位。
林宏明这几次做的时候已经让大哥隐隐有不满了,或许这一次他没什么想法,再多几次呢?难保大哥不会曲解他的好意,到时候兄弟阋墙,好好的兄弟关系也会变得矛盾。
不过黄丽也没把这些话说给林宏明听,他自己应该会想明白。
不过现在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事不是三轮车,而是供销社的工作。
林宏明知道黄丽心里肯定还是为了下岗的事难受,也没烦她,只是搂着她睡,特别规矩。
黄丽嘴里没说什么,可是心里到底还是挺难受的,一晚上都没睡好,夜里翻过来翻过去,差点把另一张床上的两个孩子吵醒。
天快亮时,黄丽好不容易才眯了会儿。等林宏明给明月换了衣服和尿布,再带明玉洗脸刷牙后,黄丽的头脑才慢慢清醒过来。
她昨天下午听说这事儿后就把电话打到了黄父那儿,黄父让她一定要仔细看文件,争取更多的利益。
她打算早点去跟同事们商量一下,争取把利益最大化。
打定了主意,她也就不再沉溺于焦虑的情绪里了,她得打起精神来。
一家人去铺子吃早饭,明玉的感冒已经好了,整个人精神抖擞,活力四射。
幼儿园今天搞活动,下午就开始放暑假,她得去领舞呢!
林宏明上午在学校,下午去参加明玉幼儿园的的毕业活动。
林母抱着明月到处转悠,黄丽在办公室收拾了一下就去供销社。
刚进供销社,周社长就通知大家九点去会议室开会。
“黄丽,”姚兰花眼尖,立马就看到了她,对着她招手“你过来,坐这儿。”
黄丽脚步不停地走向姚兰花,环顾了一周,发现田梦没来。
黄丽心里觉得奇怪,田梦不是个会迟到旷工的人,再说今天要宣布大事,她一定会来。
黄丽准备出门去寻找田梦时,田梦来了,捧着肚子慢腾腾的走,脸色也很差。
“怎么了这是?”黄丽快步去扶她过来坐着,一边走一边轻声问她。
田梦看了眼四周,凑到黄丽耳边轻声说:“阿陈他爸来了。”
黄丽顿时了然,阿陈他爸一来肯定就和阿陈说些有的没有,再加上他和那个保姆的事儿还没解决,田梦脸色能好才怪。
安慰地拍了拍田梦的手臂,几人就去办公室等着了。
别问为什么不去岗位上,问就是今天就要下岗了,谁还有心情干活啊!
供销社一共有六个员工,四女两男。
除了黄丽、田梦、姚兰花还有个是周社长的儿媳妇。前三个是通过考试进来的,后一个是接她母亲的班参加的工作。
两个男的倒都是参加考试进来的,不过都有背景。一个是畜牧站站长的儿子,一个是镇办公室主任的小舅子。
周社长在办公室里拿着文件愁的直挠脑袋。
文件里说这次只留两个职工,剩下四个都要买断工龄下岗。
周社长昨天晚上回家后把这事一说,家里的母老虎就发话了,让他务必把自家儿媳妇留下,剩下那个随便他安排。
人都是有私心的,周社长也舍不得让自己家儿媳妇下岗,不仅是因为现在到手的工资和各种补贴,更是为了未来的养老金。
再说,他儿子没工作,家里全靠他和儿媳妇的工资撑着,要真把儿媳妇弄下岗了,家里经济一下子就困难了,他家的母老虎得把他给撕碎咯!
可是,到时候只剩一个名额了,他给了谁都要得罪另一个啊!
周社长愁啊愁啊,愁得眉毛都拧成一团了。
不管他再怎么愁,时间依然来到了九点。
周社长端着水杯慢悠悠地来到会议室,脸上带着悲伤和不舍,长叹一口气后对大家说:“各位应该已经知道县里下文件的事了吧,我这里也不赘述,文件在这儿,大家看看吧!”
周社长把文件传给他儿媳妇,他儿媳妇粗略翻了一下就递给了下一个人。
那两个男职工倒认真翻了两下,不过也没怎么看,反正他们有后台,不怕周社长故意设套。
传到黄丽手里时,距离九点才过去五分钟。
黄丽稳下心神来,一行一行仔细看着,不错过一点有用的信息。
周社长的儿媳妇叫万小玉,看黄丽看文件看的认真,做作地捂住嘴巴:“黄丽啊,你念书的时候肯定是班上的第一名,你看得那么认真,哪像我们啊,看的囫囵吞枣的,连讲的什么都不清楚。”
田梦和姚兰花齐齐扭过头去看她,又齐齐扭回来,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翻了个白眼。
姚莲花撇撇嘴,她老公公开了谁也不能开了她啊,她当然不用认真看了。
万小玉仗着自己是周社长的儿媳妇,干活的时候挑三拣四,整天鼻孔朝天看人,对顾客态度不好,对她们三个态度也好不了多少。
黄丽头也没抬,手里翻着文件,嘴巴却回怼她:“那是,成绩不好也考不进来呀,万姐,你说是不是?”
都要走了,谁还惯着你啊!
这里六个职工,就她一个人因为成绩不好没考上高中才来接班的,也只有她一个人没参加考试。
万小玉咬咬嘴唇,不说话了。
周社长对几个女人的口舌之争心知肚明,但他也没开口说什么。
他有些嫌弃地瞟了眼万小玉,都这个时候了还要逞口舌之快,招惹人也不挑个对象,被人打脸了吧!
自家这儿媳妇平时在家里也嚣张,让她吃吃瘪也好。
黄丽看完了就递给姚兰花,姚兰花翻了两下,只觉满页的字像长了腿似的,在眼前飞舞,晃的她头昏脑胀的,忙不迭递给田梦。
田梦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用看。她反正是紧跟着她丽姐的步伐,看不看都成,还是不为难自己了。
“咳咳……”周社长清了清嗓子,他伸手扒拉了两下衬衣领子,忍不住暗骂:娘的,这鬼天气,大清早的怎么这么热!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骂天气还是骂谁!
“各位已经看过文件了吧,应该心都有数了,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出来,咱们好商量。”
除了黄丽和万小玉,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看到字脑袋就疼,我心里有个什么数!
周社长也不卖弄关子了,接着说道:“县里下了文件,这次只留两个员工,为了方便开展工作,也是因为商品的特殊性,所以只留下一男一女两个职工。”他伸出两根胖乎乎的手指,对着几人摇了摇。
“两个?”
“一男一女?”
周社长看着底下人交头接耳,他也不催促,这事儿是得好好合计合计,急不得。
黄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两个男同事,反正女的肯定是万小玉留下,她们三个也没什么好争的,就当看一出戏吧。
周社长喝了一口茶水,接着说:“剩下四个人呢有两个选择。一是放长假,等什么时候活多了再回来上班;二是拿上一次性补偿金出去再就业。”
“周社长,什么叫放长假?什么叫一次性补偿金?”姚兰花本就是个豪爽性子,最讨厌磨磨唧唧打太极的人。
“放长假就是回家休息,什么时候活多了什么时候来上班。
休假期间呢就领取城镇职工基本生活补贴三十八块五,放假期间养老保险金、医疗保险金和住房保险金个人应交的部分自己交,但是不能去别的单位就职。
如果去其他地方就职可以选择停薪留职,那么供销社的补贴金就不能领了。
一次性补偿金就是一次性拿走工龄?年工资的75%,供销社不再缴纳保险金,你们就可以去别的单位就业继续缴纳保险。”
姚兰花和田梦脸苦得像苦瓜,话说的好听,每个月补贴三十八块五,那叫放长假?那叫打发叫花子!
真要选了放长假,一个月就领三十八块五,那一家人岂不是只有去喝西北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