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声音惊醒了黎素心的回忆。
她身子微微一颤,低声道:“姑娘猜得没错,我们不是本地人,是…是从北边来的。”
“北边?”贺思甜若有所思:“北杭一带?”
黎素心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又低下头:“是…是的。”
贺思甜看在眼里,更加确定这妇人身份不简单。
她记得北杭一带的大家小姐,从小就要学习各种礼仪,连吃东西都有讲究。
这妇人吃泡芙的姿势,分明是受过严格训练的。
正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种一时的善因,说不定哪天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善果呢!
思及此,贺思甜柔声道:“大姐,若是不嫌弃,不如到包厢坐坐?我让翠云给你们煮碗凉茶。”
黎素心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们已经打扰姑娘太久了。”
“娘,兮儿的脚好痛呀!”
黎素心慌忙脱下兮儿的破旧绣鞋,却见兮儿的脚后跟与脚底已经磨出了好几个水泡。
“大姐,你女儿脚上的伤若是不处理,有可能会感染溃烂。”
黎素心满脸心疼地抱起女儿,对着贺思甜鞠了一躬。
“叨扰了。”
三楼包厢内,黎素心正在用稀释的醋清洗水泡,接着将捣碎的金银花敷在水泡上,用干净的布包裹住兮儿的脚。
翠云端来两碗热腾腾的凉茶。
黎素心接过碗,却没有立即喝,而是先试了试温度,这才递给女儿。
于知乐好奇地问道:“大姐贵姓?”
“我姓黎。”
贺思甜装作不经意间问道:“大姐,我看您举止不凡,想必是书香门第出身吧?”
黎素心手一抖,手中的碗“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慌忙起身:“对…对不起,我这就收拾。”
贺思甜按住她的手:“不用了,让翠云来收拾就好。”
于知乐笑着提起青瓷茶壶,杯中的茉莉花肆无忌惮地舒展着懒洋洋的身躯,茶叶在水中翩跹起舞,蒸汽携带着花香和茶香袅袅上升。
“这是茉莉花茶,最解暑气。”
黎素心静静地看着黄绿清澈的液体,眸色深柔:“这茉莉…可是寅时采的?”
“您竟尝得出?”于知乐讶然。
翠云家中种了几棵茉莉花,昨日她特意吩咐对方赶在露水未曦时采花。
黎素心指尖抚过粗陶碗沿,声音轻得像碎玉:“夫家在哲州经营茶庄,茉莉需趁夜露采摘,寅正二刻最佳。”
她忽然哽住,低头见女儿正舔着指尖的糖霜,终于颤声道:“实不相瞒,我们原是来京城寻亲……”
话未说完,却听到女儿肚子发出“咕噜”声响。
于知乐又递过一块老婆饼。
“慢些吃,当心噎着。”
名唤兮儿的女童捧着老婆饼,酥皮碎屑沾了满脸。
黎素心用帕子拭去女儿嘴角污渍,那方褪色的杭绸帕子上,金线绣的茶花纹依稀可辨。
“夫家本是哲州茶商,三月前家中遭了祝融之灾,茶山账本尽数焚毁,就连我丈夫也……”
她忽然别过脸去,檐角铜铃叮咚作响。
“我们带着婚书来京城投靠指腹为婚的御史家,却在城外十里亭遭遇山匪,装着婚书和盘缠的包袱被抢走,车夫当场丧命,我们在烈日里走了两天两夜才到京城。”
“御史府门房说没有婚约凭证不能通报。”
黎素心抚摸着女儿枯黄的头发:“这些日子我们找遍当铺想赎回被抢的玉佩,可是一无所获。”
“走投无路之时,恍然想起自家舅舅似乎也在京城定居。”
兮儿忽然举起半块糕点:“舅公家住在金丝胡同,有好多糖画爷爷!可是大马贼抢走了娘亲的匣子……”
奶声戛然而止,小丫头慌忙捂住嘴。
贺思甜心头一跳。
前些时日确实有商队遇劫的传闻,没想到这些山匪这般猖狂。
“您说的金丝胡同,可是挨着国子监那处?”
“正是!”黎素心猛然抬头,鬓边散落的发丝间闪过一点碧色。
贺思甜这才看清她耳垂上悬着半枚翡翠坠子,水头极好,断口处却参差不齐。
“这耳坠……”她话音未落,兮儿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姐姐的酥饼比爹爹从京城带回来的龙须糖还甜!兮儿用这个换好不好?”
展开的纸包中躺着半块霉变的桂花糕。
黎素心慌忙去拦,贺思甜却已接过那团发硬的糕点。
黎素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孩子不懂事,望姑娘莫要在意。”
她转头看了看天色,起身要拜别。
贺思甜忙扶住她臂弯,触手却摸到层层叠叠的伤痕:“大姐这伤?”
“那伙贼人抢夺信物时……”黎素心倏地收声,将兮儿往怀里紧了紧。
女童腕上金铃铛叮当一响,贺思甜这才注意到铃身刻着“湖州黎记”的徽纹。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于知乐探头望向窗外,只见几个地痞模样的汉子大摇大摆地走来。
为首的大胡子一脚踢翻了隔壁商铺门口的招牌,嚣张地走到千味楼门口。
“都给我听好了!”
大胡子扯着嗓子喊道:“这条街是我们青虎帮的地盘,要想在这儿开店,就得交保护费!”
店里的客人纷纷露出惊恐之色,有人已经开始往外跑。
于知乐秀眉一皱:“保护费?京城的治安这么差的吗?”
“这种横行霸道的恶人,官府怎么不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