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意外吗?
陈嬷嬷——
这只把沈藏锋和你,压得翻不了身的匣子,是个空的。
……。
当时,沈藏锋见到那小丫鬟时,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所以,你相信了那过目不忘的小丫鬟,当真拿到了证据。
……
夜色下,我用中指,轻轻扣着空空荡荡的的匣盖子,还颇有节奏。
我想,你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究竟输在哪?
陈嬷嬷,你想知道答案吗?
……。
“我娘亲身边那小丫鬟,是过目不忘,没错。
“这些年,沈家的金子是做了记号,也没错。
“8年前,但凡是从沈家领取银钱的人,都需要在收据上签自己的名字,全都没错。
唯独——
事情过了整整8年,在短短几日时间,要把这些证据搜罗起来,你觉得容易吗?
又或者,我这么说吧,陈嬷嬷。
——所谓证据,真的重要吗”?
“甚至
——8年前的真相,重要吗”?
……。
“从一开始,我就在赌——”
“赌爹爹最后,一定会护着沈藏锋,不敢打开匣子,看里面那张单子上的名字”。
“赌这一张假的单子,能轻松击碎你和沈藏锋这8年的信任”。
“赌,你、沈藏锋和马九之间,一定存在过某种交易”。
所以——
从一开始这些证据就是假的,是不存在的,是被我随口编出来“谎言”。
从赌场找出来的50金,那张签字的单子,甚至是李五的口供。
诈一诈你们而已。
……。
“事实上,我唯一掌握的真相是,8年前你的的确确在沈藏锋那里,得到过100两金子。
……。
最后,我告诉陈嬷嬷。
其实,我不需要真相。
我只需要一个故事——
一个能让我爹爹和沈藏锋父子离心的故事。
……。
8年前的真相真的重要吗?
我心里很清楚,对于那件事的真相,我爹不敢详查,沈藏锋不敢细说
甚至连马九,都已经消失了在江南了。
……
如果从一开始。
——我就执着于调查一个真相,那么何从查起?
已经时隔8年。
证据、口供、证人,我一个都没有。
所以呀,我煞费苦心地编了一个故事,编了一个貌似天衣无缝,但实则错漏百出的故事。
——这个故事里,大部分事都是假的。
唯独结论是真的。
——沈藏锋、陈嬷嬷和马九当真有勾结。
……。
瞧,这个故事不就成功了吗?
至少在爹爹眼里:沈藏锋不再是隐忍负重、一心疼惜妹妹的好哥哥了。
……。
此时,我发现陈嬷嬷表情精彩极了。
她见了我。
——却仿佛比见了鬼还恐怖。
……。
只是,我搭进去这么多精力,却只咬出一个陈嬷嬷来,大伯父和沈藏锋,依然躲在我爹爹的庇护下,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反击,我对爹得越发失望,失望透了
可惜,陈嬷嬷已经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
既然在今天晚上,爹爹选择不打开这只匣子,就说明他默认了陈嬷嬷母女背下这口锅。
无论从陈嬷嬷口中,再吐出多少对我,或者对沈藏锋不利的消息,都已经没有作用了。
在这场博弈中,她成了弃子。
……。
第二天,陈嬷嬷被拖到院子里,当着众人的面,责打20大板。
沈府的丫鬟、小厮、老嬷嬷甚至是厨房的一些下人,被命令着轮流去观刑——因此,这20大板,打得极其缓慢。
几乎打一板,停顿半炷香的功夫。
这种行刑方式极为磨人。
在行刑前,我叮嘱掌刑之人——不打死,不打残、偏要看上去惨烈无比。
至少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把从沈家贪走的钱财吐干净后,赶回乡下。
一个人若是养尊处优的日子过惯了,骤然陷入贫困,怕是比更死难受。
可巧,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人,忽然出现了。
是净文小师太,她用一种古怪的眼神,仔仔细细审视着我,良久。
其实,我不难猜到她的想法——
净文小师太下山,是受住持之托,特地来为我解围,被邀请到沈家宅院住下后,这段日子对到我的所作所为,颇为不满。
此刻,更是毫不掩饰对我的失望,摇头感慨道:
“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沈施主年纪不大,手段倒是歹毒”。
在她住进来的这几天,我干了些什么大事呢?
嗯,也不过就是
——我囚禁陈嬷嬷、夜审兄长,又与爹爹百般周旋算计这等区区小事。
所以,观眼观观鼻,我哪里像是师太口中那个,需要她下山来度化、甚至不惜以谎言袒护的弱女子。
我索性坦坦荡荡,受她的审视。
我不卑不亢回应她的点评:
“小师太说的不错,我生来便是如此,若世人欺我辱我,我必百倍偿之”。
……。
处置完陈嬷嬷后,我回院子的路上,碰见了沈藏锋。
他伸手拦住了我的去路。
此刻,沈藏锋不遮不掩,目光歹毒。
他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衫,这个人吧,在审美方面,容易让我想起一个人——陈不闻。
同样爱好青衫,长袖,不同的是,沈藏锋已经行了加冠礼,头发被束得高高的。
沈藏锋的眼睛,终年带着审视的味道,市侩
——若你出身高贵譬如周老三,他能忍得下你所有缺点,殷情备至,若你出身普通,他那股子不屑和傲慢,给毫无顾忌的流露出来。
沈藏锋的相貌,属于中乘,常年养尊处优,一双手素雅袖叉,脸也养得白皙,颇有些贵气感。
可每次一见到我,总能激发他所有的刻薄和恶意。
就像此刻,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沈藏拙,你好手段”。
我抬起头,图穷、匕首见:
“过奖了”。
沈藏锋到底是爹爹选择的接班人,比陈嬷嬷可聪明多了,他和大伯父几番对峙,终于想明白其中的关窍:
“沈藏拙,李五,一开始便是你的人吧”。
“当年那件事,马九已经消失了,他不在江南,你要找个由头调查真相,就必须有人突然提起当年的事”。
“我反反复复推敲才想明白这一点——沈藏拙,你甚至早就料到,你的及笄礼上会有人,准备泼你脏水,于是你干脆自导自了这么一出大戏”。
“把所有人,都诓了进去”。
我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笑,回应沈藏锋:
“你说什么呢?我根本听不懂呀,哥哥”。
“你”——
沈藏锋被我气的狠了,胸腔似憋足了一口气,不知从何发泄。
我笑盈盈地,直视他的眼睛:
“证据呢,就连官府审判都要讲究个人证、物证,你有什么,你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拿不出”?
听到我这番话,沈藏锋竟一时说不出话,他知道我说的是事实。
……。
可忽然,沈藏锋笑了,他那双阴险的眼睛,就这么静静盯着我,片刻。
那双眼睛像毒蛇一样冷冷冰冰。
让我想起了童年时期,在草丛里遇见的一条毒蛇,它吐着猩红的信子,发出声音:“斯斯”。
他终于露出了本来那副无赖的样子:
“我倒真小瞧了你,沈藏拙”。
“可那又怎么样?那你费尽心机,百般折腾,可你爹最终还不是护着我,他不敢动我”。
“沈藏拙,你只是个女人,要怪要恨,恨你自己投胎成了个女人”。
“你注定是要嫁出去的,整个沈家注定是我的,你爹宠你又怎么样?”
“他能为了你,跟这个世俗的规矩为敌吗”?
“跟沈家的族老为敌吗”?
“你打小高贵含着金汤匙出身又怎样,从你出身是一个女人开始,你就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赢不了”。
“沈藏拙,我小时候就告诉过你,等我熬死了你爹,得到沈家,你就完蛋了,你以为你娘护得住你”?
“你去告状呀,告状有用吗”?
沈藏锋既然能在我的必经之路拦住我,就笃定,这番话不会落入第三人耳朵里。
沈藏锋还真是拿捏准了我爹的脾性。
……。
这么多年来,沈藏锋伏低做小,在我爹面前演的一副好儿子,好兄长的模样。
从此,我爹默许了大伯父,肆意在沈家打秋风。
这10年时间,沈藏锋在我爹面前,一直装得很乖顺,很讨巧的,甚至大事小事不敢有丝毫违背我爹的意思。
我也相信——
若我爹将万贯家财交给他继承,沈藏锋愿意按照世俗规矩,给我爹养老送终。
只是,沈藏锋唯独容不下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