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济舟表情一滞,眸底好不容易升起的希冀瞬间黯淡了下去。
柳庆在一旁轻叹,对许济舟和云容温声道,“二位,老奴这便送你们出府去吧。”
“等等!”
云容蹙起秀眉,凝眸看向柳太师,“柳太师,我们二人今日登门造访,诚心讨教。可您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柳太师眸光锋锐,隐约还暗含一丝鄙夷,
“你们诚心讨教,老夫就得赐教吗?这是什么道理?若是这样的话,那柳府的门槛岂不是要被踏破?”
余光扫了一眼许济舟,嘴角泛起嘲意,“何况他已非太学中人,更别说还是这样一个名声恶劣之人,老夫一生清明,岂可与此等人同流合污。”
许济舟脸色白了白,唇瓣微微咬紧,他挺直了身恭敬道,“柳太师,叨扰了。”
说完,他侧过身看云容,“云容姑娘,既然柳府不欢迎,我们就此告辞吧。”
云容嘲讽的视线从柳太师身上掠过,转向许济舟道,“许公子,这就是你所说的,德才兼备,礼贤下士,为天下学子敬仰的师者楷模?”
“......”
我好像也没这么说过吧?
许济舟脸色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垂下眸。
云容一脸愤然,“恕我眼拙,我今儿看到的只是一个愚昧顽固,是非不分,毫无家国大义的老学究。”
柳太师闻言脸上爬满寒霜,眸底集聚着风暴。
柳沐瑶见情况不妙,抛眼色给云容,示意她收敛些,轻声道,“你这丫头怎么说话这么没规矩。”
云容收到柳沐瑶的暗示,但还是没忍住反驳,“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柳太师冷哼一声,字字如冰从牙齿缝中挤出,“实话实说?老夫倒是想听听你究竟凭何如此妄议老夫?”
云容对上他盈满怒色的双眸,掷地有声,
“你自诩清高,却囿于门户之见,心胸之内只容得下太学学子。在您眼中,太学学子这一身份凌驾于才学之上,您这不是对求知若渴之士的漠视、有悖师者的身份吗?如此这般,不是愚昧顽固又是什么?”
目光转向墙上挂着的字画,云容淡漠勾起唇角,
“可笑的是,您墙上还挂着‘厚德载物,海纳百川’,也不知您厚的是什么德,纳的是什么川。还是说,您深知自己这方面不足,特意用来警醒自己?”
云容的话字字戳心,柳太师沉沉盯着她,脸色已十分难看。
林以正揉了揉眉心,私下为云容捏了一把汗,这丫头可真虎,什么都敢说啊。
云容并未罢休,继续道,
“近来外头谣言四起,有不知情的百姓在太学门口聚众闹事讨伐许公子、侮辱太学,你就盲目听信,武断认为许公子品行有污,并以此为据,肆意评判他,这难道不是是非不分吗?
“至于家国大义,陛下敬你为师,天下学子仰慕你,你明知我们此次之行意在向你讨教,期待你能指点一二以求在文试中有更大的把握击败西夷,扬我大辰声威,可你呢?你以一己私见果断拒绝,你这样,如何担得起家国大义这四字?”
许济舟眼眸发烫,轻捏拳,似乎有暖流从心中缓缓淌过。
柳太师眉目阴沉,心头的火堵得难受,下意识地想拿手边的东西发泄。
“爹!”
柳沐瑶喊了一声,指向他手边的花瓶,颇为心疼地提醒道,“爹,这个青釉荷花瓶是女儿从南域带回来的,价值白银三百两。”
柳太师抖着手指,眼睛扫向左侧茶几上的茶杯。
柳沐瑶已敏锐察觉到,适时开口,“爹,这是白玉茶杯,五十两一个。”
林以正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他好像不配喝这个茶。
柳太师冷瞪柳沐瑶一眼,踢翻了脚边的锦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踢个凳子总行吧。
柳沐瑶讨好一笑,“……”,这个可以。
被柳沐瑶一打岔,柳太师脸色稍缓和了些,但看向云容的眼神冰冷依旧,
“老夫自被先帝委以重任,掌管太学以来,以培养忠义仁德之才为己任,无论门第贵贱,只要真才实学考入太学,老夫都不遗余力,悉心栽培。
“老夫门下出过不知多少忠诚能臣,他们或治理一方,造福百姓,或辅佐陛下,为民请命,或开办书院,教化民众。
“想当初,大辰被南域和西夷围攻之际,老夫更是挺身而出,亲赴南域与西夷游说最终将战争消弭于无形。你何来的脸说老夫无家国大义?”
云容听完郑重见礼,脑子一转道,
“小女子敬佩您曾经的高风亮节,也难怪我家公子在我面前经常提起您,他说他虽然他和他外祖父因一些陈年旧事不曾来往,但却深知他外祖父的为人,打心眼里敬重他。”
云容一边说话一边还留心观察柳太师开心值的变化,她惊奇地发现当她提到宁竹鸣时,他开心值的上升幅度就很明显。
她心中暗自琢磨片刻,接着叹息一声,
“可惜啊,我家公子怕是要失望了,他的外祖父已不是曾经的外祖父了。我来之前他还和我打赌说,此行他外祖父必会同意,如若不然,他愿断食三日。”
“什么?断食三日?竹鸣也太胡闹了吧。”
林以正马上接话,
“他每日服汤药胃疾才勉强好一些,别说断食三日,即便断食一日,都会损伤胃气,导致五脏失养,这样一来往后恐怕难以根治。”
柳沐瑶担忧道,“这么严重?”
林以正认真点头,“相当严重。医者从不打诳语。”
站在柳沐瑶一旁的秀儿赶紧拢了拢袖口,这时候要是飘出香味来怕是不合时宜吧。
她心中暗道:这宁大公子似乎也不大聪明,委屈什么也不能委屈自己的胃啊。
柳沐瑶看柳太师,凄凄开口,“爹——竹鸣向来言出必行,您不会眼睁睁看着竹鸣真的断食三日吧?他可是姐姐留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您忍心么?”
柳太师心尖颤了颤,短瞬间心里已思量几个来回,他有些摸不准云容话中的可信度,但不管如何,骨子里的骄傲让他不能马上低头,
“住口!为父说过多少遍,你姐姐还有宁竹鸣与为父没有关系!”
云容听罢行了一礼道,“既如此,多说无益,公子还等着我回禀,我和许公子就先告辞了。”
她的话刚落,许济舟也躬身施礼,随后与云容在柳庆的引路下离开了花厅。
云容在柳府内走得很慢,总找点话头和柳庆说上几句,许济舟频频看她,不清楚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直到秀儿从后面追了上来,“云容,许公子,二位留步!”
云容转过身,“秀儿,怎么了?”
秀儿喘了口气,“姑娘让我来告诉你们,老爷他同意了,他说让许公子明日开始每日卯时到柳府来。”
许济舟看了眼云容,眉间染起喜色,“是,小生定准时到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