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国还是走了,没好意思留下,他没想到这小老弟居然是国内的围棋第一人,更没想到小本子的九段居然会拜一个小孩子为师,说出去谁信呐。
饭后的棋局本是盘指导棋,结果变成了两盘指导棋,宫本负责记谱。
对柳内让三子,对仓桥让两子,棋局同时进行。
“宫本,你可以提问,但是不要提醒他们。”文建凡说道。
有些招法是人类棋手很难想到的,所以文建凡给了宫本提问的权力,这个待遇可不低了。
前五十手,柳内就没有了任何优势,四十多岁的女人思想已经固化,很难再有进步了,这是文建凡多让一子的原因。
仓桥的功底还算扎实,但也是疲于应付,有时候选点不正确,或者是先后次序弄错了,目数上的损失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宫本好几次都准备发问,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他本想看看后续的变化里有没有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有些有答案,有些还是没有头绪。
因为是快棋,所以没什么时间长考,两个多小时,柳内告负,又过了半个小时,仓桥也中盘告负。
复盘开始,“宫本,你来讲解。”
“嗨。”宫本开始复盘柳内的棋,“老师的打入是在选择行棋方向,你往哪边长他就从另一个方向打入,你们注意看,这是你的厚势,老师压迫你的棋,逼你厚上加厚,而他在有自己的根据地之后,就开始反击,拖拽着你们的大龙跑,你的节奏完全被师父所掌控,这个时候你就已经输了。”
“节奏,就像是音乐,也需要自己的节奏,不管曲子是简单还是复杂,你能掌握的只有自己。”文建凡说道。
“下面是仓桥的棋,前五十手你还是下得不错,还稍微有点优势,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你的心里还在想着自己的优势,这优势意识让你开始退让,你也没有坚持本心,你感受到了吗?”
复盘的过程文建凡没有插嘴,等宫本讲完,“你自己有什么要问的吗?”
“老师,这一处我不太明白,您为什么要下在这里?”宫本把不解问了出来。
“你看啊,这里其实还藏着变化,只是仓桥没有下出来而已,但是我们下棋,就如同狮子博兔,亦要用全力,我不能因为他走不出这个变化就不去防备他,对吧,你自己再考虑考虑这个变化。”
“还有这里,您是在防他断您的棋,是吗?”宫本问道。
文建凡摇了摇头道:“把棋盘放大一点,眼光多看几步棋,自己再琢磨琢磨,我的这招进可攻,退可守,带着谱子回去琢磨,不要总想着眼前,想通了,你的棋力也就长进了。尽量自己研究,你的天赋有限,记得登泰山而小鲁,极目才能楚天舒。”
这是装逼犯在装逼吗?并不是的,AI的棋很多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下在离战场很远的地方,哪怕是高手也要想很久才能想明白,一个思想比较僵化的老人总是按照定式思维下棋,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接受新的思想。
文建凡今后不打算回棋院睡了,也就把他们送到门口,让他们自己回宾馆了。
第一次睡新房子,文建凡还有点儿睡不着,要是平时用脑过度,他反而睡得香一些。
早上是老爷子喊他起来的,“练功,我看看是不是真的能撑一个小时。”
“注意手上,旋转的那根木棍要不停的转动,这样锻炼你五指的抓力和胳臂的力量,不然你以为谁都能四两拨千斤啊”老爷子训人的时候很凶,手里还拿着根小柳枝。
“手伸直,不要太直,稍微弯一点点,对,就是这样,今后出拳的时候同样如此,力量不能用老,要留有余地。”逮着文建凡训了一个小时,文建凡的胳膊都快废了,扫把棍子下面吊着四块砖,文建凡要不停的转动这根棍子,让砖头上下移动,遭老罪了。
“爷爷,这是地下室的保险柜钥匙,密码是xxxxxx,家里的外币都在那里,我上班去了。您给样式雷捎个口信,让他速度加快点儿,钱多一点就多一点儿,没什么关系的。”文建凡骑着摩托走了。
大冬天骑摩托,膝盖有些受不了,得找个皮匠做套护膝,不然老了容易得风湿。
人就是这么不满足,走路的时候想骑车,骑车了想不用蹬的摩托,现在又想小汽车了,欲望还真是没有止境啊。
“小文,你收徒弟啦?”老聂十分好奇的打量着文建凡。
“不是,谁告诉你的?我收徒弟啦?”文建凡都不想说这个事儿,收个鬼子当徒弟有时候名声不好听。
“谁说的你别管,你就说是不是吧?”老聂是不相信文建凡收徒弟的。
文建凡只是摇摇脑袋,“我先把车停了。”
这种事自己没必要宣扬,宫本如果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师父,那才是真的。
“昨晚你接待他们了,对吧?还下了指导棋,没错吧?”
文建凡点点头,这事儿没错啊。
“那不就是收了仓桥当徒弟嘛!”老聂说道。
“我没收仓桥当徒弟,就指导了他一局,再说,人家有宫本当师父,我去凑什么热闹啊。”文建凡始终没说收了宫本的事情。
今天继续讲解对弈中新手出现的常见问题,这个不需要文建凡讲课,随便哪个棋院的老人都可以讲,文建凡只需要老神在在的闭目休息即可。
过两天他们就去桂林,文建凡无所谓的态度,如果是飞机,那还差不多,火车要一天半的时间,自己还不如好好沉淀一下,把音乐的层次感加强一些。
今后南韩和小本子只怕自己会经常跑过去比赛的,出去的机会一大把,这个时节,去三亚还差不多。
上午十点多,小本子代表团又来了,他们外交部的也来了,这是干啥,大家都觉得莫名其妙的,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
其实真没什么事,就是昨晚拜师的后续,宫本请了外交部的领导做个见证,意思是怕国内再有什么风吹草动,别连累了师父。
陈院长把文建凡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你小子昨儿做啥了,让宫本追着你,要拜你为师,人家六礼的束修都准备好了,你看你做的好事!快说,你做啥了?”
“我没做什么啊,昨天我回家之前答应了柳内女士下一盘指导棋,还没吃饭的时候,我就拿了二胡拉了两下,然后宫本就说他悟了,要拜我为师,我一直推脱来着,他不肯起来,我才说答应的。”文建凡也没想闹这么大,这要是往前推十年八年的,打死文建凡他也不敢收这个徒弟。
“你个兔崽子,你搞得电视台都来了,看你怎么收场!”陈院长是真的不想出什么事,大家都是混乱年代过来的,刚从干校出来,谁还想再进去啊。
“要不我走?我上学去。”文建凡转身就想溜。
“你给我回来!现在电视台的、电台的、报社的都来了,你走哪儿去?这事儿吧,说不定是件好事,你还是听安排吧。”陈院长也是心力交瘁。
很快,摄影机之类的都架好了,文建凡被簇拥着来到台前的椅子上,宫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真的行了大礼,按照古礼,文建凡应该带他去讲堂,然后还要让他洗手,弟子敬茶,再送上六礼束修,老师回赠《论语》、葱和芹菜,这套礼仪才算完成。
可现在新社会不讲究这个啊,他送上了六礼,文建凡只得把受伤的竹笛送给宫本,算是完结了这套师徒程序。
尴尬的不只是文建凡,还有他的徒孙们,老聂也尴尬,他玛得,谁能想到是收个九段当徒弟啊。
想想以前,国内的围棋高手去小本子取经,只配跟十几岁的小屁孩下围棋,现在出了个文建凡,扬眉吐气了。
接下来就是电视台的采访,主要是采访宫本的,文建凡只是一笔带过,要等出了成绩,学校里老师会说文建凡如何刻苦学习,成绩如何拔尖,同学们会说文建凡怎么热心帮助同学,积极为班级荣誉做出贡献,棋院里也会表扬文建凡是如何认真履行好教练的职责,一切以成绩说还,成绩好了,才会被夸赞,这些都是最基本的套路。
这个事文建凡没往心里去,轮到他讲棋的时候,他还是会挑一些定式和行棋方向来讲,至于战斗,那是比算法,比你是否已经有了准备,单单是一个局部对周边的影响才是最大的问题,再有就是劫争的问题,自找损劫那与自杀无异,没准备你打什么仗,就像是枪里没子弹一样,烧火棍只能偷袭,不能长远。
林林总总他啰嗦了一大通,都是针对年轻棋手的最突出的问题进行的批评,虽然说的很严厉,但是年轻人还是很佩服他的。
现在棋院里人手一本《孙子兵法》,就连陈院长都在读这本书,小本子不认识汉语的,则让懂汉语的帮忙翻译,消息传到小本子那边,大家也都争着买《孙子兵法》。
文建凡的棋谱已经流传到了小本子那边,所有的棋院都在研究他的招法,如果文建凡赢下关西棋院,谁还能挡住他?
吴大师老了,自从出了车祸之后,他就精力不济,而且已经是花甲之年,成了精神象征了。
棋院出发桂林,还是坐火车,文建凡不得已也跟着去了,路上自然是要带着二胡的,大家都想感悟一下,看看自己有没有慧根。
文建凡拉了几首歌曲,大家只觉得好听,并没有什么感觉,甚至连好坏都听不出来,何谈感悟哦。
星城,文建平从报纸上看到了文建凡的名字,都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他为什么就那么优秀?而我却还要在学校里和别人比成绩呢?
其实他已经很优秀了,在一中能到前十名都是很优秀的学生,直接保送进高中一点问题都没有,叔叔婶婶经常回家看嗲嗲娭毑,聂伯伯和周叔叔也经常来看看二老,还动不动就请他们三个去饭店里吃饭,文建凡的补贴也从来没有停过,想嫉妒都嫉妒不起来啊。
嗲嗲身体还好,娭毑经常胃疼,喊她去大医院她也不去,叔叔也劝不动她,就更不要说嗲嗲了,嗲嗲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娭毑,娭毑喊往东,嗲嗲不敢往西,还是要等这个老二回来才有用。
文建凡是不知道,要是知道,早就回来了。他隔半个月就写信回来问好,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要保重身体,等孙儿那个国际大奖回来光宗耀祖。
车到桂林,就是看山,看水,最应景的就是《大地飞歌》了,文建凡不需要下棋,解说他们也都能行,他能做的就真的是乐山乐水乐天了。
桂省多山,多水,田地很少,于是那里的人民就开挖山丘,层层叠叠的梯田就是劳动人民用汗水与血水浇灌出来的成果,龙胜的梯田就非常有名。
文建凡说要去,小本子代表团也就要跟着去,本来去阳朔的,推迟两天就是了,外国友人的要求还是要满足的。
虽然来得不是时候,庄稼都收割完了,但真正爬到山上,望着一层叠着一层的梯田,还是不禁为劳动人民的智慧与勤劳而感慨。
在山上磨蹭了许久,要回程的时候大巴车不幸趴窝了,好在旁边就有村寨,金坑寨,这里的道路实在让人一言难尽,走到村寨里面,每个人的鞋子仿佛重了好几斤,上面全都是泥巴。
领导是不想让外国友人看到内地的清贫生活,埋怨着文建凡,文建凡却不以为意的说道:“生活本身就是一场修行,就想在围棋中总有逆境的时候,难道我们就不能突破自己的极限,创造更加美好的生活吗?”
山寨的主人们不懂得什么是围棋,但最朴素的感情他们是知道的,哪怕桂林北保卫战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他们对小本子还是很仇视,正视历史,才能正视自己。
晚上山寨的主人们还是热情的欢迎了大家,篝火晚会是少不了的,他们为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准备了当地自酿的米酒,更多的是山歌,人人都会唱山歌,要不怎么说人人都是“刘三姐”呢!
文建凡还小,不喝酒的,他仔细询问了山上梯田的耕种情况,每年种一季的稻子,收成还行,就是水牛太少,耕地牛不够,普通的拖拉机上山下山都非常的不方便,有时候轮子打滑,搞不好还会把拖拉机从山上摔下去,还是完全要靠人力。
为什么不把拖拉机的轮子变成齿轮的形状呢?一个念头从文建凡的脑海里冒出来,“老爷子,您带我看看你们的拖拉机,我来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