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好东西?”方庭岳伸长脖子凑过来看,“古琴啊,你买的?给我姐的呀?”
他对这类东西向来没兴趣,收回目光向外走去,“砍柴去喽。”
余晚烟笑问:“你怎么想到买琴了?”
赵彦和头也不抬地摆弄着古琴,“我记得你在萧县的时候挺喜欢弹琴的。这半年来,我们一直不停换地方,带着琴不方便,现在在这里暂时安定了下来,就想着买把琴。”
余晚烟坐在一旁,托着下巴看他调试琴音,“可惜了,认识你那么久都没听你弹过曲子。”
她看着赵彦和右手上狰狞的疤痕,目露惋惜,祖父曾称赞过他琴艺超绝,只是方庭岳说他的手在两年前受伤后便不再弹琴,写的字也远不如从前。
“你想听什么?”
“诶?”余晚烟有些诧异,一时没反应过来。
“受了伤,琴弹不好,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弹。”
“你随意弹,你弹什么,我听什么。”
赵彦和略一思考,指尖触碰琴弦。
是《广陵散》。
余晚烟对这支曲子很熟悉。她越听表情越怪异。赵彦和的手受过伤,好不了,曲子弹得并不好,可从那断断续续中,余晚烟感觉到了一丝遥远的陌生的熟悉。
怎么和周聿辞弹得有点像?不,甚至可以说很像。
余晚烟只听周聿辞弹过一回曲子,后来他手受了伤……怎么两个人都是手受了伤,算算时间,好像都是在差不多的时候伤着的。
心底的疑惑百转千回,她犹豫开口:“你的伤……”
赵彦和淡淡一笑,“弹得不好,让你见笑了。”
“我听方庭岳提过,两年前你离开徐州办事情,后来他娘身体快撑不住了,他写了封信催你回去,回了徐州以后发现你的右手受了重伤。所以你的手是在外面伤的?”
“是。”
“在哪里受的伤?”
赵彦和愣神,沉默了许久,低声道:“在江都。”
意料之外的答案,余晚烟惊得起身。
两年前赵彦和去过江都?那……两年前他们有没有见过的可能?
这个疑问生出后,更多的猜测冒了出来。
赵彦和的琴音和她两年前在江都时听过的那么像,他给她的感觉也符合她当时的猜想,有风骨,澄澈,干净。所以,那支曲子会不会压根就不是周聿辞弹的?
“你在江都时弹过琴吗?弹过这支曲子吗?”余晚烟迫不及待地问出口,想要确认一个答案。
赵彦和不明所以,认真答道:“弹过琴。至于有没有弹过这支曲子,不太记得了。”
那时他身上带的盘缠不多了,替人修琴赚些银两,应他们的要求,确实弹过曲。
余晚烟心底不是个滋味。
她基本可以认定是周聿辞那混蛋骗了她!她照顾周聿辞,帮周聿辞的手上药时,分明察觉到他的伤势似乎没有那么严重。
那人渣说他的手弹不了琴了,一是想要她的愧疚,他为她受了伤,手毁了,是她欠了他,二嘛,呵,就是以想此为借口再也不弹琴,好教她发现不了自己认错了人!
余晚烟气得牙痒痒。一墙之隔,要是当初她不犹豫,直接敲门进去主动询问,有些错误兴许就可以避免了。
“那你的手又是何时受的伤?”
“在离开江都之前,有一天夜市,发生了意外。我看到街道一旁有东西突然倒下,那里正好站着两个人,就过去挡了一下。休息了两天,收到方庭岳的来信,我匆忙赶回徐州。”
赵彦和似陷在了回忆里,没注意到旁边的余晚烟面色苍白了起来。
“你还记得那两人是谁吗?”
“不认识。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他们兴许是……总之,我过去后,那男子也注意到了,抬手替身前的姑娘挡了下,我瞧见他的左手好像被划破了。”
对上了!原来那一回救了她的人是赵彦和。周聿辞真是个无耻的混蛋!余晚烟气得发抖。假冒弹琴的人,假冒她的救命恩人,因为贪图她的美色,欺骗她,带她到京城后,因为畏惧周玉寒,将她藏着掖着。
余晚烟想笑,她脑子到底是有多蠢,眼光到底有多烂,才会在那近一年的时间里一直相信周聿辞。
赵彦和……余晚烟万分愧疚,他的手该怎么办?他帮了她那么多,可她却几乎毁了他。
“对不起。”余晚烟低声道歉。她觉得自己无用极了,她只会些赚钱的技巧,只够养活自己,而这些却无法换回赵彦和健康的手。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赵彦和不明所以,他怔怔地看着她。
电光石火间,他反应了过来。
原来,他们本有机会更早地相识。可命运之绳在即将碰上的那一刻,被风吹动,错开了。
因为他的疏忽,因为他没有坚持,五年前,两年前,两次,他们都错开了,以至于余晚烟被迫走上了不得自主的路。
该道歉的是他,有负于老师。
好在,如今他总算将她带离了东宫。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良久。
赵彦和叹了口气,开口道:“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一下。我得……离开了。”
“什么?你要去哪?”余晚烟还在思考有没有办法让赵彦和的手恢复,便听到了这个意外的消息。
赵彦和认真道:“有件事我要去办一下,那是我很多年前就想做的。半年内……半年我应该能回来。这段时间里,让方庭岳保护你。他身手还不错,刘家村偏远、安宁,他能护住你。”
他早就计划好了,所以提前让方庭岳过来。方庭岳年纪不大,但为人靠谱,他信得过他。
至于他即将要做的事也不完全是因为余晚烟,最开始他想的就是走父亲走过的路,只是被母亲阻止了,他才选择读书。
后来,为了替余晚烟弄到假身份,他欠下人情。巧的是,那个人现在要他做的事与他一直想做的事刚好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