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余晚烟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具体为什么不一样,谢重渊也不清楚。他只知道生平第一次那么想留住一个人,不是为了稳固他的太子之位,只是想留一个人在身边,仅此而已。
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的呢?他不知道。他们相处不过短短几日,或许是在她为自己专注地包扎伤口的那一瞬间,或许是她装模作样地依偎着自己同自己假扮夫妇应对王嗣元的时候,或许是半夜覆上额头试探他有没有发烧的那一刻,又或许是夜半时分共乘一骑,她半睡半醒间无意流露出的真挚的关怀……
谢重渊陡然一惊,这才几天的时间,他竟然记住了那么多无意义的事情……
不,不是无意义的,若真是无关紧要,他早就将她扔下,连同这些记忆一起丢到无人在意的角落里任其消亡,而不是在回想起这些共同经历的时光时,心中泛起了陌生的欢喜。
是的,是欢喜。
谢重渊的拳头按在了胸口,里头涌动着细细密密的情绪,他并不反感。
可随即出现在脑海中的是昨日那倔强的眼神,她不愿意和自己去京城。
那丝隐秘的欢喜逐渐平息了下去。
余晚烟,晚晚。
谢重渊默念着这个名字。
想了许久,他意识到自己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喜欢这个姑娘的。
今日拂晓,他从梦中醒来,兴许是伤口有些疼,又兴许是其他的原因,总之他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
环顾四周,身边没有人,这居然让他感觉到了一丝的陌生。
后悔的念头一闪而过,他就应该将余晚烟直接带回京城。不管现在这个位置稳不稳,至少他还是太子。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用尽手段也要留下。
可是,转念一想,他的身边应该有人吗?谢重渊鄙夷自己,几天的相处不应该让他养成习惯,不应该让一时的贪念影响接下来的路。
算了,给她个机会吧,既然答应了她,这一次就如她所愿放她走。
尽管早已预料到余晚烟一旦有了走的机会,一定会毫无留恋地离开。可当暗卫将那边的情况告诉自己时,谢重渊还是不可控制地生出了难言的怒火。
“殿下,余姑娘走了。”
红香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她将盒子和古琴都呈在谢重渊面前,然后又将余晚烟离开时说的话再一次汇报给了谢重渊。
红香低着头不敢去看。虽然都说太子殿下温润如玉,可身为天潢贵胄,一番心意被姑娘拒绝,恐怕也不太好接受吧。
“放这儿吧。去请卢大人过来。”
“是。”红香恭敬告退。
屋里只剩下谢重渊,还有那个藏在暗处的暗卫。
谢重渊冷冷地看着案上的东西,真想把它们都砸了。
不被人要的东西,留着干什么?
胳膊触碰到腰间的一个硬物,谢重渊低头一看,是一支发簪,是余晚烟刺进王嗣元身体的那支发簪。
谢重渊脑子清醒了些。
左右是卢道声让人找来的东西,那就让他自己去处理吧。
卢道声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内,见到的还是那个一脸和煦的谢重渊,两人一同商议起了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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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晚烟到了萧县后便同刺史府的人道别。
她先找了家客栈住下,反正现在的她比之前有钱的多了,可以先休息休息,等休息够了,再去租一间合适的小院。
连日的赶路加上精神高度紧张,余晚烟倒头就睡,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方才醒来。
刚睁眼,看着陌生的房间,她想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她好像,自由了。
自由,是多么珍贵的一种处境。余晚烟只要想到便神清气爽。
不过就像她之前所想的,女子在外多有不便。她还是把自己的容貌掩盖起来之后,这才出门。
萧县,她曾经和祖父在这里生活过几年。时间隔得太久,记忆也都模糊了。
余晚烟吃饱喝足后,不紧不慢地找起了院子。
一连找了三天,她终于在一个阿婆那里租到了一间满意的院子。院子的位置不算特别偏僻,很安静,虽然小,但她一个人住,足矣。
余晚烟随身携带的物品不多,简单收拾一番后,她决定出去再买些东西,好好布置一下她的小家。
比如,可以在屋内挂些字画,在案上摆个花瓶,再比如,可以在院子的一角种些花,或者瓜果……
余晚烟出门前打量着四周。
一阵风吹来,脚下影子摇曳。
她抬头看去,是隔壁邻居家的树长到了她的院子里,枝繁叶茂,留下一片阴影。
余晚烟辨认了会儿,认出这是棵桂花树。
她很高兴,现在是春天,待到金秋九月,必定满院花香,那样的生活一定惬意极了。
不知道邻居是个什么样的人家,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用这桂花做些桂花糕、桂花茶。
总之,余晚烟对日后的生活充满了无限的向往。
她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院子离大街不算远,拐几个弯就到了。
余晚烟挑选了新的被褥,托人送到院子,又买了些粮食,布料,两手拿得满满当当。
太沉了。
她抱着一大堆东西匆匆往家赶。
迎面有人骑马过来,余晚烟慌忙避开。马是躲开了,却在退让的时候撞到了旁边的人。
余晚烟没站稳,手中最上方的布料眼看要滑下去,她轻喊一声,想把东西抱稳了,结果,事与愿违,不仅布料掉入旁人的怀里,手里其他的东西也没抓稳,掉了个七七八八。
嗯,有点点倒霉。不过没关系,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儿。
“抱歉,姑娘。”
余晚烟撞到了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先迎来了对方的道歉。
她诧异地抬头,眼前站着的公子年约二十五,看着像是个古板的书生。他后退一步,将意外掉入自己怀里的东西还给余晚烟。
“该道歉的人是我,刚才为了躲开那匹马,不小心撞到了你,抱歉啊。”
男子不语,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东西,一股脑地塞入余晚烟的怀中,再没有看她一眼,转身同后面摊位上的老板说话。
余晚烟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抱着东西赶紧回家,她的胳膊已经酸的不行了。
拐了两个弯,走进一条安静的小道,余晚烟忽然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
那声音似乎一直不近不远地跟着。余晚烟很警惕,快到路的尽头了,难道有人在跟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