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有准备 ,但在耳房看到一桌子瓶瓶罐罐与似曾相识的束胸衣、肥皂时,婵媛还是红了眼睛。
\"跪下\"
\"娘?!\"
婵媛拳头握得紧紧的,指甲印都掐进了肉里。
她的娘亲,回都城见到她的第一面,不时抱着她关怀备至,细细询问分开这些年,她过得可好,抚慰她的委屈。
而是让她跪下。
婵媛只觉喉咙都弥漫着血腥气。
\"夫人……\"夕朝才刚开口就被婵媛的母亲柏惠厉声呵斥:\"夕朝!
我让你去婵媛身边,是觉得你性子沉稳,能劝着点她,你太让我失望了。
既然无法胜任,就回屈家吧。\"
\"母亲!\"柏惠的话让婵媛忍无可忍,她将夕朝望身后一拉,赤红着眼,咬着牙:\"夕朝是随我一同出嫁的。
出嫁那天,她就做了牺牲,她不欠屈家的,你没有权利再用这样的语气命令她。\"
\"好好好!\"柏惠怒极反笑,重重拍了桌子一下,神色略显倨傲:\"我管不着她,那我总能管你吧!\"
\"你真是好的很呀!\"她冷笑一声,接着道:\"你父亲刚回都城,眼看升官在即,你就给我闹出这样的幺蛾子!
看来出嫁这些年,我对你的教诲,你是全忘了!\"
柏惠的声声质问,就像利剑插入婵媛心中,她被气得双眼发红,眼泪大滴大滴落下。
她用似哭似笑的声音问:\"所以母亲认了那人为女儿?\"
\"啪!\"柏惠手不小心碰到桌上的茶盏。
茶盏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婵媛望着柏惠因为心虚而飘忽的眼神,失望的闭上眼睛。
\"母亲也不必在我这弄这一套了\"她睁开眼睛,面无表情走到桌子另一侧坐下,眼神冰冷地看向柏惠:\"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柏惠瞟了一眼碎片,抬头就对上婵媛寒凉的眼神,她只觉得一股不安自心头升起,好似什么东西要抓不住,永远失去一般。
她表情有些讪讪的,语气也出乎意料的放软了些,指着桌上的东西道:\"那陈秀儿,我见了。这些都是她托我送来给你的。
媛媛,我能看出来,她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只求一个安身之所,你……\"
婵媛兴致缺缺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笑容有些讽刺:\"母亲想来是忘了,桌子上的东西,有半成以上我都会做。
之所以没用上,不过是母亲曾说过,这些东西是旁门左道,不是贵族女娘该摆弄的东西。
不忍让您劳心费神,我这才放弃了。
怎么?
母亲现在又觉得这是好东西了?\"
柏惠一噎,脸色有些不好,刚想发脾气,不知想到什么,生生忍了下来。
夕朝自觉的上前,将桌子上那些东西收起,交给下人,带出了屋子,才又给两人上了新茶。
母女俩都在怄气,没有人说话,屋内一时间气氛有些古怪。
到底是柏惠先败下阵来,她叹了口气:\"我知道,屈家收了她做女儿你不痛快。
但是媛媛,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考虑。
昭雎自身有本事,昭家又是和屈家一般楚国首屈可指的世家大族,这样的夫婿,你若是与他离了心,可太不明智了。
再而,你孩子虽是嫡子, 但母亲得力的嫡子与母亲失宠的嫡子是大不相同的。
你现在也是做母亲的人了,你不能这么自私。\"
本来婵媛还在想着努力理解她,毕竟自己的母亲自己知道,虽然有些重男轻女,但从小到大都没短着她。
给她请最好的先生,准许她习武,除了不准她碰那些现代的\"旁门左道\"外,她都在最大限度给她自由,让她能活的自在些。
她叹了口气:\"母亲,你不必思虑过多,我自有成算。
属于我孩子的东西,我这个做母亲的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它被其他人夺去。\"
结果她话才落,就有一个小丫鬟跑了进来:\"小姐,那膏有毒!\"
\"有毒?\"婵媛噌的站起身来。
\"是\"小丫鬟点了点头:\"夕朝姐姐一刻钟前,吩咐我将那脏东西丢了,我才走到前院,就被厨房管事娘子全抢了去。
她不等我解释,就挖了一指的量抹在脸上,结果……结果……\"
婵媛皱眉,一刻钟前,那应该是郑袖带来的那盒膏药。
\"结果如何了?\"婵媛深吸了一口气,扶住桌子问道。
小丫鬟脸色发白,她吞了吞口水,冷静了下来才哭着回道:\"结果,管事娘子落了红。
要不是陈姑娘和甘小公子刚好路过,当机立断将人送去大夫那,想来,人怕是就去了。\"
那厨房的管事娘子她有印象,怀了孕,孩子应该有五六个月了。
\"夕朝,备枪。\"婵媛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目露后怕的柏惠,心下一怒,冷声吩咐夕朝。
郑袖她知道,哪怕她打算和她分道扬镳,但害她的事情,她是不会做的。
那么,只可能陈秀儿那女人想要借郑袖与她母亲的手害她。
婵媛皱眉咬着牙,气的胸疼。
她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
以为有个男人护着,她就不敢拿她怎么样?
她刚迈出脚,却感觉袖子一重,回头一看,就见自家娘亲拉住了她。
\"娘?\"婵媛心下一沉,眉头皱的更紧了。
\"媛媛,别冲动\"柏惠眼神有些躲闪:\"毕竟,昭雎现在对她正感兴趣。\"
她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有些过分,脸上带了些愧疚,但还是舔了舔唇瓣,一咬牙接着道:\"你父亲正是升职的紧要关头,你弟弟今年也打算入仕。
昭家答应你父亲,只要你能与昭雎和好如初,他们就在这两件事情上帮忙。
媛媛……你……\"柏惠仰着头,声音在婵媛赤红的眼睛下越来越低。
\"你忍忍吧\"她拽紧婵媛的袖子,语气中带着些哀求:\"为了你父亲与弟弟,答应母亲,这件事你就当做不知道。
高高兴兴将那陈秀儿迎进门,好好与昭雎过日子,可好?
你若是害怕,我回去就多派些人手给你,行吗?\"
婵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母亲:\"母亲,你让我为父亲、为弟弟计。
可是\"她说到这,声音带了些哽咽:\"你与父亲可曾为我考虑过。\"
\"你看到了吧!
那女人不甘为妾!
若是我被毒死了呢?!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不能确保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还有夕朝……\"柏惠见婵媛要挣脱自己的手,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夕朝本来就是族内给你准备的滕妾。
这些年,她作为奴婢跟着你,本来就算委屈了她。
这样,你将她抬为妾室,分掉昭雎对那女人的关注,等她失宠,你再动手也不迟。
你听娘的话,莫要冲动。\"
夕朝脸色一白。
婵媛赶紧回身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夕朝,别怕,我曾答应过你,只要你想离开,我就会放你离去。
我的承诺,自始至终都有效。\"
\"婵媛!\"
\"娘!\"
婵媛回头低喝一声,眸中是满满的警告:\"我的武艺从来不比昭雎弱,甚至,这些年来战场上的战术,有大半都是我定的。
我能写出比这世间大多男儿都好的字,所学所知,比楚国太傅还多。
几国的局势我甚至比父亲看的更为清楚。
不是我离不开昭雎,自始至终,是昭雎,是昭家离不开我!\"
说完,她将衣袖用力撕碎:\"不能因为我是一个女娘,我就要被你们要求牺牲。
不能因为我是一个女娘!
我就得为父亲与弟弟的利益让路!\"
\"我首先是我自己\"她一字一句:\"其次才是您和父亲的女儿,是屈平的姐姐。\"
\"这件事情,善不了\"
身为女子,她自上了战场崭露头角时,总有人用遗憾的目光看她。
遗憾中伴随着叹息,婵媛,真可惜,你是女儿身,若你是男子……
呵,但她从不觉得可惜,她只觉得可傲。
女子一腔孤勇,从不逊于儿郎。
她可对镜贴花黄,也可铁甲劈寒光。
这句话落,她人已经拉上夕朝,消失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