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这几日表面一派平静,背地里却有暗流涌动,初夏时节,绵绵雨水似乎无穷无尽,整座都城都笼罩在烟雨之中。
虞溪晚撑着油纸伞,漫步踏进凉亭之中,欲要行礼,就听亭中之人道:“虞卿,不必多礼,过来坐。”
虞溪晚收下油纸伞交给旁边小厮,依言过去坐下,抬头相望,客气的唤了一声:“陛下。”
坐在软垫上的少帝眉眼锋利,白玉似的手指捏着一颗极黑的棋子,微笑着说:“虞卿,陪朕下一局。”
虞溪晚扫了一眼棋盘,从棋盅里拿出一颗白子,随意的放下,“师父想要我和师妹成亲。”
少帝轻轻落下黑子,“看来他还是不相信你。”
“得知我为您做事的时候,他就不再相信了。”虞溪晚缓声道:“陛下以为如何?”
少帝眉眼轻挑:“你故意让他知道你是在为朕做事,难道你没有留有后手?”
眼前这个人,心机深沉,若是他想藏,没有人能够察觉他的真实目的,这是少帝对他的评价,也是选择他的原因。
此前少帝一直以为,虞溪晚拜师太府寺卿,两人的关系必定非同一般,直到偶然听见两人谈话,才知道这两人,也是利益来往,各留异心。
虞溪晚想要的东西,太府寺卿给不了,但他能给,不过这么多年,他还是看不懂虞溪晚真正想法。
“我不想牵扯进师妹,奈何师父不放心。”虞溪晚淡淡道:“不过这样也好,由师父为我们开路,这件事会好办的多。”
能不费一兵一卒就成事,是少帝愿意看见的,只可惜前路隐藏的坎坷太多,不是那么容易的,他轻轻叹了口气:“.....计策虽好,但人心易变,况且你手中还握着最大的变数。”
他抬起眼睛,看着虞溪晚:“朕不急于这一时,你可要想清楚了,是否真的要这么做。”
虞溪晚盯着棋盘。
棋子既落,棋盘已成,现在收手,并不会恢复原样,反而会带来更大的变数,少帝不是在给他选择,而是在向他施压,此次行动,不能失败。
这是上位者需要掌握的胜率,虞溪晚不确定自己能百分百给到少帝这样一个答案。
但前路已开,如何能退。
“陛下。”虞溪晚抬起眸,不紧不慢的说:“你想要我要为你打开一条路,就要相信我,十几年的师徒情我都可以舍去,何况别的,变数在我手中,那他就不足为惧。”
明明是在和天下最天潢贵胄的人对峙,属于虞溪晚自身的气势丝毫不减,冷着脸说话的时候尤其骇人,少帝心里都不免升起一抹忌惮。
“你有分寸就好。”少帝落下棋子,看着雨幕之中,黄豆般大小的雨珠砸在野草之上,野草瞬间弯了腰,却又在瞬息之后,恢复如常,“一番风雨,一番凉薄,世道难变,犹由枯骨堆积,又有几人能顺心如意。”
虞溪晚垂下浓密的眼睫,声音淡漠:“陛下贵为天子,看的不应该是枯骨。”
少帝回眸:“是吗?那虞卿觉得朕应该看什么?”
“看看枯骨之上,那些鲜活的生命,他们所求,他们所愿。”
少帝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棋盘上:“看来虞卿是已经选好了。”
虞溪晚抬手落下最后一子,起身接过小厮手中的油纸伞,“臣愿太平盛世,即便成为枯骨。”
他撑开伞,走入雨中,声音渐渐模糊:“好戏即将开场,陛下请入座....”
......
纳兰红英回到了郡主府,这里常年无人居住,显得几分凋落,但却很自由。
她看着侍女小厮修整院子,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未出阁之前。
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天真的小姑娘,父母宠爱,下人敬重。
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好像是成亲之后。
当年她不顾父母劝阻,一心嫁给谢青山,此后的日子一落千丈,谢青山在谢家不受宠,两人被调配到偏远的蕲州,吃穿用度削减就罢了,谢青山常常忙于事务不归家。
她以为,每个女子成家之后都要经历这些苦难,只要谢青山爱她敬她,这些她都能接受。
可事到如今,才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
谢青山从未喜欢过她,求娶她,不过是因为谢家需要皇家姻亲稳固四大家族的地位。
不仅如此,谢青山从头到尾都有真正喜欢的人,连她不能怀孕生子也是谢青山设计好的。
何其的可悲!!!
“夫人。”侍女从院外走了进来,弯腰在纳兰红英耳边道:“大公子来了。”
纳兰红英立刻回了神。
她轻蔑的笑了一声:“那群老东西不来,让个小辈过来,真是一点不把我放在眼里。”
纳兰红英正说着,忽就听见一阵脚步声。
她抬起头,就见谢司南摇着扇子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几名小厮跟在他身后,想拦又不敢拦。
纳兰红英冷哼一声,不客气的说:“大公子怎么有空过来了。”
谢司南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几秒过后,弯下腰,恭敬的行了一礼:“小侄见过二叔母。”
纳兰红英没理他,谢司南就自然而然的起身,坐在了纳兰红英的对面,竹扇一展,“小侄今日过来,是想和二叔母谈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纳兰红英拨弄了一下桌上刚摘下来的桃花,粉红的颜色衬的雪色肌肤更加苍白,像是雪地里乍然绽放的红梅,破而后立。
谢司南笑了一声:“二叔母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就没想过后果吗?”
纳兰红英捂着唇笑了几声,好看的桃花眼倏地迸发出尖锐的光:“你这话未免可笑,做错事的人又不是我,我能有什么后果?”
“如今二叔因你入狱,谢家因为你名声败坏,二叔母究竟想要做什么?”
纳兰红英神色一顿,似笑非笑风看着谢司南:“我说那群老家伙怎么让你过来,原来是以为我背后有人,大公子,你想多了,我纳兰红英不为任何人做事,只想为自己鸣冤。”
谢司南眼珠子一转,又道:“二叔母想要的鸣冤,也不用非得走这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