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楚禾换下沾泥的鞋子,随手清洗。算是给原身一个交代吧,这身体她要了。不会在此久待,自然不会给出任何承诺。
村子突然间又热闹了起来,山上田里忙活的人一听到消息就急忙回家。紧闭家门,深怕被牵怒遭受无妄之灾。
陶老汉和两个儿子也早早赶回,一大家子正聚在一起八卦。
“真是恶人自有天收,终于遭报应了啊。”崔婆子脸上漾起笑来,自己那么乖的一个孙女被害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想起这个她就恨得牙根痒痒。
“对,横行霸市,无法无天惯了的人,没成想就这么潦草死了,这口气总算是出了。”陶三之从媳妇手里抢过几粒瓜子,边嗑边插嘴。
“你们在外收敛着点,别太明显,别惹来麻烦。”陶老汉嫌弃地看了眼没个正形的二儿子,特意开口提醒。
“爹哎,这个还用您老说~”徐翠珍笑眯了眼,她儿子差点也遭殃,总算是报仇了。
*
一处青砖黛瓦的三进院。白墙配着墨色福寿门簪如意门,出檐起脊,与整个村子格格不入。
青石板油光发亮,一字影壁将房屋掩于其后。进了垂花门,院中石台上摆满花卉盆景,水缸中几尾小鱼缓缓游动。抄手游廊下笼中鸟雀羽毛鲜艳,啼声悦耳。
中堂墙壁挂大幅腊梅喜上眉梢图,左右各安乐吉祥对联一条;翘头案前摆放着一张榉木裹腿双圈卡子花八仙桌,两旁设两把黑漆嵌螺钿圈椅,左右各放几张座椅。
不显奢华但隐隐流露上阶底蕴。
但现在整个院子挂着白皤,堂中空地案几上一具男尸蒙着白布,仆从满堂却寂静无声。
“打,给我往死里打,看你们嘴硬还是命硬!”一净簪素衣妇人双眼红肿,形容憔悴,被丫鬟搀扶着,厉声喝道。
蒋红婉不信她儿子就这么遭难,定是受到了宵小之辈的暗算,与这群吃里扒外的恶仆脱不了干系。
“夫人,信已送去新京,姑爷和老爷定会派人彻查到底的。”贴身丫鬟翠云低头答复。
“继续,等老爷来了,这些恶民一个个都要给我儿陪葬。”蒋红婉额上青筋暴起,手中的帕子扭曲变形。
牧西山林深处,楚禾正埋头砍竹子挖野菜,她得赶紧让空间充盈起来,不管是什么东西。
将荠菜,冬寒菜,苦菜和其他野菜分门别类堆放好。香椿树矮小,踮起脚拉下树枝,掐下顶端嫩叶。
又用竹筒装满泉水,一起整整齐齐地摆在空间里。
远处灌木丛里野鸡扑棱着翅膀,咯咯咯叫着。楚禾侧弯着身体,一步印着一步悄悄走近,袖子一挥,野鸡叫声戛然而止。
另一侧,一只兔子撒腿往石头后躲去,可惜未蹦跶几步,数枚石刺飞来,灰兔应声倒地。
野鸡野兔难抓,但她的土刺密集,总能扎中几枚。
扭断还在抽搐的野鸡野兔脖子,放进篓子里遮盖好。整理好衣裳后便向山下走去。一路上遇到几个播撒菜种的婶子,楚禾点头应付。
溪边,柳树才抽出嫩条,几个十来岁少年就领着一群留髫梳鹁角的稚童猴爬上树。折下几支粗柳枝,拧上几拧抽出雪白的枝干,留下柳皮。两端用竹片切割齐整,再鼓捣几下,一个哨子便制成了。
听着这清脆的柳哨声,楚禾看得新鲜起劲。
“楚禾楚禾,快过来!”
来人是陶雅雯。因为原身只比她早出生两个月就占了姐姐的名号,所以她死活不叫原身姐姐,私底下直呼大名。
陶雅雯脸蛋红扑扑的,单手扶着膝盖喘粗气,一边压着嗓子着急冲楚禾挥手:“嘘,这边这边!”
“什么事?”难得见她这般不顾仪态,楚禾转头开口询问。
“你要遭殃了,咱爷让你先别回家,在山上躲躲。”陶雅雯眨巴着眼睛,话故意说得含含糊糊,得意等着楚禾继续追问。
楚禾心中有所猜想,立马抬步往陶家走去。
“哎哎哎,你作甚,回来!”陶雅雯急了,跳着脚拦在在前面,“齐大领着恶县令在村子里乱抓人,说是要盘问你呢。”
绕过眼前人,楚禾继续向前。
“这可不怪我啊,我可都告诉你了,不许在爷奶面前告状。”
“哎哎哎,你听到没有。”
“病魔怔了是吧,你......”
*
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围在打谷场,中间坐在长椅上的是官,弯腰低头下站着的是民,有不少村人直接跪在地上。
“大人,这事儿和小人孙女没关系,那天小禾受寒躺了一整天。”听得齐大手中纸卷中有楚禾的名字,陶老汉不得不走上前,垂眉躬身对着一身青色花鸟纹官袍卑微开口。
“对的,我能作证。我还去探望......”刘来兄白着小脸壮着胆子附声,不过话还没说完就被家里人一把拉了回去。
“我家铁头也整天跟我在地里忙活。”陶家隔壁邻居刘天旺将儿子护在身后,刘铁头也被齐乘鹏欺打过。
“放肆,大人还未发话,岂容你们一群刁民言语。”齐大大喝,拔出刀来逼退众人。冲身后略微扬头,立马有持刀衙役上前将村人围住。
“就是,惹怒了大人,我要你们好看!”镇长胡大桂一脚踹向刘天旺,随即笼着袖子一脸谄媚地凑到冯嗣原身侧:“一群泥腿子,大人可莫和他们一般见识。”
冯嗣原冷睨胡大桂一眼,没有言语。
“找我?”楚禾走到人前,垂目平静反问。
“你就是陶楚禾?齐少爷遇害那天你在哪儿,有无出去?”冯嗣原一身官威,抖着八字胡,沉声问道。
“卧病在家,不曾出去。”
看着眼前身子单薄,还没根葱长的女童,冯嗣原无论如何都难以将凶手与其相联系。
更何况自己官威浩浩,这些农家汉子见着自己抖着胳膊腿连头都不敢抬,这泥娃子更不必说了。
谅他们也不敢说谎诓骗于他。
不过自接到齐家报案,他匆忙从县城赶来,一路上舟车劳顿,定然不能就这样空手而归。
“来人,将这些与齐少爷有瓜葛的汉子都抓回镇上仔细审问。”看了眼紧跟着监督自己的齐大,冯嗣原不自在地咳了声。随后一手背于身后,一手甩袖,扬着下颌施发号令。
语下,打谷场上乱了套。
“爹,阿爹救我!”
“大人,冤枉啊!”
“放开我儿子!没天理啊!”几个妇人哭着上前拉扯,却被明晃晃的长刀逼退。
事态严重,荨子湾村长刘天德欲开口阻止,却被利刃无情砍伤,在齐大的指认下,一个个少年人被从家中绑出。
一阵兵荒马乱,官差押着十几名少年往村外走去。
儿子被抓的人家哭天抢地,大喊着叫冤,紧跟官兵前去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