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碗热腾腾的螺蛳粉放在桌子上,一个碗里有她爱吃的煎蛋。
这次,他鼻子里没塞纸,细嚼慢咽,眉宇舒展,毫无不适。
没吃榴莲之前,闻到榴莲味的东西,她都想吐出来。
她知道周寅之下了多大的决心。
她只是不明白,他何至于此?
“味道怎么样?”
“有一点奇怪。”
他喝了一口汤。
陈不语笑了,对他来说,是有亿点奇怪。
她以为周寅之吃完面会先去洗澡,但他只是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
四点钟的城市已经开始苏醒。
每条街上都有年迈的清洁工。
陈不语自言自语:“如果他们的工资能升一点就好了。”
“未必。”
陈不语疑惑地望着他。
“这样或许能保护他们,不会有比他们年轻力壮的人来争夺工作。”
“对哦。”
“跟我来。”
他牵着她的手。
她没问他去哪。
只想跟着他,向前走。
或许,前方有她和他的未来。
山脚下,葳蕤山路蜿蜒向上。
要爬山吗?
“应该穿一双运动鞋的。”
她低头看了看,两个人都穿的拖鞋,一黑一白。
周寅之第一次穿拖鞋外出。
他习惯事前做好准备,确保万无一失。
今天他才发现,和她一起说走就走的生活方式,更有活着的意义。
半山腰坐落着一座千年古寺。
周寅之:“去看看?”
陈不语脱口而出:“周教授,你信佛?”
他看起来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我不知道。”
东方日出,稀薄的光照不清周寅之晦暗的眼睛,她不懂此刻的周寅之。
神佛是人在绝境中自救的产物。
走投无路时,求神问佛是最简单的方法。
他听说,这里的香火十分灵验,可保香客一生平安。
朱红色的寺门迎着光打开,一束光打进庙里,明暗分割明显。
时间虽早,但香客不少。
有人面色平静,有人笑容祥和,有人眉头紧皱。
身后,一个身穿黑色外套的中年女子一步一叩首,步上台阶。
周围的人好似对她这种行为司空见惯,无人过多驻足,大概每个人心中都有求而不得的事。
陈不语和周寅之看着这个眼神决绝的女子踏进庙里。
庙宇里烟香味袅袅,使人不由自主抛却杂念,心平气和。
二人分别跪在蒲团上,各自对着神佛默念。
“师父,我走完了九百九十九阶台阶,我儿子真的能活过来吗?”
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周寅之侧头,黑衣女子额头浸着血,膝盖处裤子磨破。
陈不语为这个一心救孩子的母亲感到悲伤和同情,在灾害面前,人类是无比渺小。
若非走投无路,没人会把希望寄托在一尊一推就碎的泥像上。
点香敬拜,钟鸣声在屋内余音绕梁,洗涤人的心灵。
“你先下山,我有些问题想问问住持。”
“好。”
檐廊下,周寅之和披着袈裟的住持不知在说什么。
随后,周寅之双手合十,对着神像敬拜。
天色大亮,陈不语在山脚下等了一个多小时,周寅之还未下来。
她打过一个电话,周寅之只说他不会那么快下山。
确认他没出事,陈不语安心坐在树下的大石头上等人。
地面上一群蚂蚁排着整齐的队,她看得专注,忽视了视线内那双黑色的拖鞋。
直到周寅之在她身边坐下,她才注意到他。
“周教授,你终于下来了。”
“回家吧。”
“好。”
他额头中央破了皮,陈不语踮着脚尖仔细查看。
“你头流血了!你受伤了?”
周寅之一笔带过,“碰到石头了,没事。”
陈不语觉得不太对劲,下山的路并不崎岖,周寅之这么沉稳的人怎么会碰到石头。
哪有石头摆得和他一样高。
她边走边回头,拧眉看他。
她发现周寅之貌似跟不上她的步伐。
往常,是他刻意放慢脚步和她一起走。
现在她明显能感觉到周寅之每一步都走得缓慢、僵硬。
陈不语跑回去搀扶着他,语气凝重:“周教授,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摔跤了?”
“没有。”
陈不语从上到下打量他。
视线在他膝盖处停留。
那里的裤子比来的时候脏,还破了两个小洞。
她弯腰细看,“你是不是摔跤了?严重吗?”
“不小心滑了一下,没事。”
陈不语扶着他慢慢走,“早知道我就和你一起下山了,到家贴个创可贴。”
“好。”
她抬头,周寅之看着她笑。
都摔跤了还笑得出来。
扭头之际,她猛地想到了黑衣女子。
陈不语怔在原地,说不清什么感受。
“怎么了?”
“你、跪台阶了?”
他就知道瞒不住她,“嗯。”
“你之前不信佛,临时抱佛脚能行吗?不怕佛祖一脚把你踢开?”她故意打击他。
“行的。”周寅之笑容温和,像旭日初升,泛着暖意。
陈不语快哭了。
她猛吸鼻涕,看着前方的路,“多少个台阶?”
他漫不经心道:“没数。”
她有些气恼,故意呛他:“你什么都有,还问神佛要,太贪心了,神佛不会理你的,以后别做这些了。”
“除了钱,我还有什么?”他笑着的口吻可真欠揍。
她一噎,咬牙切齿道:“做人不能太贪心。”
“不贪心,我怎么挣这么多钱。”
她悻悻闭嘴,说不过他。
后山有人为打造的石阶,共九百九十九层,不知从何时起,传言再大的苦难,只要诚心跪走完九百九十九阶,就能化解。
周寅之混在那群人中,一步一叩首,从山脚跪到山顶。
在一众中年人中,穿着拖鞋的他显得很突兀。
他目不转睛,每跪一层,默念一句“求神佛庇佑不语一生平安喜乐。”
连他自己都以为,他会求和她的姻缘。
但当他挺直脊背跪在石阶上,过去种种如走马灯在他脑海中放映。
他忽然想起,他最希望的,是她好。
走上主路后,陈不语打了辆车。
到家后,她细心给他处理伤口,尽管他觉得用不着。
“周教授,能告诉我你求了什么吗?”
“自然是事业顺利。”
她克制着手抖,瞬间就确信他没说实话。
他根本不需要向神佛求事业,如同她不会求家庭圆满。
他们默契地没有提昨晚发生的事。
反复揭开的伤疤不会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