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府的一半划分,是世子的领域。
世子居所的正中心,名为东梧阁,庭院中数棵金叶梧桐、红叶枫,迎天而长,高墙影壁倚靠百竿翠竹、簇簇秋花。两面建筑极其奢华,金玉铺地银为砖,雕梁画栋,瓦檐飞角挂琉璃。
月色朦胧,流萤飞在花木中,时高时低。
此时,东梧阁庭院中,布满了一桌子酒菜。丫鬟端来最后一碟糕点,石桌上已是满是堆放整齐有序的精致瓷碗,碗上盛装着油光溢彩的菜肴。
陆观南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香味勾得他心神发昏,直咽口水。
从前光明磊落,夸夸其谈,自诩君子。那是因为彼时身份尊贵,不知贫苦饥寒。等沦落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时,方知能吃饱饭才是最重要的。
“陆公子,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特意让伙房做了一桌子好菜。”
凌当归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茶叶虾羹,“可好吃了。”
陆观南咬了咬舌头,使神思清醒,忍耐道:“你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
凌当归又尝了一口酒酿圆子,笑道:“陆公子没有想吗?”
陆观南眉头紧皱,又咽了唾沫,转开视线,去看不远处的烛灯,沉声道:“世子的心思,我又怎么敢猜。”
月色下,陆观南像墙角一竿败竹,虽叶凋且黄,但竹身始终是挺拔的。
“陆公子言重啦。”
凌当归笑了笑,放下筷子,去倒一杯乌梅荷花饮,唇齿甜而有清香。
陆观南攥紧拳头,牵动伤口疼痛,去压制身体本能带来的饥饿。
“滴——获得100积分,累积700积分。”
凌当归给陆观南面前空空的酒盏中也倒了一杯乌梅荷花饮,热情道:“陆公子请,本世子是请你吃饭,你好歹也给点面子吧。”
陆观南低头,透明的琉璃杯中浅褐色的饮品上漂浮了几片碎荷花。
“今年夏天采摘保存的荷花和拂晓露水,清香怡人……”
凌当归这份“附庸风雅”没装完,就见陆观南端起琉璃杯,将茶饮全数倒掉,石桌后的一丛秋芙蓉无端淋了雨,惊走蟋蟀。
凌当归却不恼,大度笑道:“还好还好,没有往我的脸上泼,还留了个杯子给我。罢了,陆公子,既然你这么不承情,那我也不跟你多废话了。你猜我今天去哪了?”
“世子行踪,我禁忌卑贱之人,怎会得知?”陆观南语气很淡,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又无比寻常的事。
凌当归听入耳中,却觉得他淡漠的话语中,“禁忌卑贱”四字,咬得重些。
凌当归挑眉,伸出右手,将衣袖再往上拉了拉,“你看。”
看什么?
陆观南微掀眼帘,只见他的右手臂上三寸渐渐显露出一个暗红色的印记,形如花瓣。
没待他再细看,蓦然手腕间传来刺痛,皮肤下似乎有虫子在游走。这感觉很快就消失了,没有任何的不适感,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陆观南心有所感,拉上袖子一看,果不其然,在右手臂上三寸处也有一个印记。陆观南身形微晃,他极力忍耐,控制住自己,问:“什么蛊?”
凌当归喝完剩的最后一点乌梅荷花饮,琉璃杯轻轻扣击石桌,他摸了摸后颈的纱布,说:“生死蛊。”
一瞬间的安静。
只听见蟋蟀躲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叫。
凌当归见陆观南额头已有细汗,眼神凶狠,后槽牙咬了又咬,想必是极度愤怒压抑了。
他心想,他可真过分真该死啊。
但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他穿书到这个世界,即为变量,可能会引发不同的情节。比如昨夜发生的事,要是护卫晚来一步,他很有可能就死了。
所以说,保住性命才是第一点。于是凌当归逛了一天的清都,买了些防身且方便携带的暗器、刀剑、迷药毒药金创药等等,最后在鬼市里买了“生死蛊”。
简直就像是为凌当归量身定做的一般。
所以即便这一对蛊虫高达一千两,他也忍痛买了。
“陆公子,别害怕。虫子乖得很,不会伤害你的身体,不以你的血肉为食,平时呢就安安静静地沉睡,不会有任何的不适。可是如果你企图伤害另一只蛊虫的主人,那么你体内的蛊虫便会变得狂暴……”
凌当归按了按那枚印记,“生死蛊,同生共死,我为主,你为副,你体内的蛊虫以我体内的蛊虫为尊,忠心不二。直白点说,你若是伤我,蛊虫便会啃噬你的心,我若是死了,你也活不了。但你若为旁人所伤,危及到我,我体内的蛊虫亦能感知到,却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若你死了,我又随身带着解药,到那时再解蛊,也完全是来得及的。”
“滴——获得300积分,累积900积分。”
有了这个生死蛊,凌当归再也不用担心陆观南再暗杀他了。
陆观南脸色极其难看,死死地盯着他的脖颈,目光幽深,似含锋刃,“可惜昨夜的竹片偏差,没插在你的喉咙上。”
凌当归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凉,脑补出昨夜尖利的竹片插进他的大动脉,血一下子喷涌溅出来的场景,顿时头皮发麻。
他喝了口荷花饮压压惊,嚣张道:“现在也不迟啊,我人就在这呢,其他人也都被我遣散走了。陆公子,你不是想杀我吗?来吧。”
陆观南读过博物志,因此也知道这生死蛊。生死蛊得来极难,失败率又高,百年方能育出一对。
陆观南冷笑,声音压得极低,“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生命珍贵,要珍惜。”
凌当归重新给陆观南的琉璃杯中注满乌梅荷花饮。
那颜色,较之之前,似乎深了一点。
应是月色渐浓。
陆观南没动。
“再不吃,菜都凉了。”
凌当归有些无奈地叹气,夹了一块糖醋蒸肉,就着米饭,吃得喷香。
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月色下闪闪发光,极其诱人。
陆观南仍旧没动,周身环绕低气压。
顶着陆观南能杀人的凌厉目光,凌当归表面淡定,实则内心惶恐,若无其事地吃了一碗米饭、两小碗豆腐羹、两小块芙蓉糕,最后实在撑不下去了,他放下筷子,斯文地擦擦嘴,笑道:“想必我在这,陆公子吃不下呢,那我就先走一步啦,待会见,陆公子。”
凌当归一走,暗卫家仆立马现身,将院子的四个角都围住。
戒备森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