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讲?”
“凤牌是为方便皇后宫高阶尚宫出宫做事们用的,见凤牌如同见皇后。戚将军这一招我觉得应该有两个意思,一,投诚,让皇上打消对皇后的疑虑。二,倘若乌山真的全是皇后的人,这凤牌的出现刚好能约束他们,也可防止将事态扩大。”
“打消我对皇后的疑虑?看来我们这戚将军真的是打仗打傻了,难道看不出这乌山之事与皇后逃不了干系吗?”
“皇上可有证据?没有实证那便只是猜测,就还有挽回和辩解的余地。”
“戚将军可真是用心良苦啊!只可惜皇后不见得能领他的情。”
叶蓁道:“素闻戚将军与皇后不睦,是真的吗?”
“一个为稳固地位四处招兵买马惹是生非,一个为了国家和家族安危想方设法地去弥补,能和睦才是怪事!”
“皇上知道皇后做的事?那为何不去约束呢?”
渊拓短促地笑了一声,看向叶蓁:“之前,我的确不知道皇后做的那些事,她也算聪明反被聪明误,扯出藤蔓带出瓜,坏事做多了总有露马脚的时候,这还还多亏了我们的逸王妃。”
原本渊拓想点到即止,见叶蓁听得专注,只好接着讲了下去:“皇后不止与她的生父不睦,从我还是太子时便因为皇位之争与逸儿明争暗斗,现在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抢功,她帮着王妃将你的画像放到了我的案上,只是,她不知道,王妃为了让王爷摆脱嫌疑和世子的安全留了后招,在画像卷轴中夹了一封你娘亲手写给王爷的托孤信。至此我才知桃儿被杀,且与逸儿并无干系,那,能做此事的还能有谁?我派人去查过,很快便与桓之叛逃之事连在了一起,之后明雨悄悄向我报告周邡向贺之下毒和将军府之事。总之,这根藤越扯瓜越多,扯到最后我竟然怕了,毕竟四方还要靠戚将军撑着,乌山那边也不太平。”
叶蓁这才确认为何皇上明明知道皇后所为却一直隐忍不发,道:“想必之前,您是极相信皇后的。不过,以我所见,她做的事肯定不止杀几个人这样简单,此时不变深挖那便不挖,苍天有眼总会有真相大白之时。另外,腐萤之毒是祁国皇室的密钥,周邡人微言轻如此肆无忌惮地用此毒本身就很有问题。我一直怀疑,皇后应当只是害怕皇权旁落,在自己国折腾,而真正通敌叛国的,另有其人。”
明明知道殿内无他人,外面也如铁桶一般透不出风声去,叶蓁这毫无顾忌的话还是让渊拓禁不住心中一颤。不过,在这个世上,的确已经没有人不别着心眼同他讲话了,高位之上,失去得太多太多,她,的确难得。
渊拓也不再话说半句留半句,沉吟片刻道:“首先,腐萤之毒知道的人少,周邡是个极其自负之人,当全天下人无知。皇后是个很会隐藏的人,她会借那些规矩啊礼制啊当借口,将自己的野心、不安和善妒全藏在心里。以往我只觉得她虽无趣,但也是个安分守己之人,如此才明白,大错特错。好了,不说这些,搞得人心情都糟糕起来。你回吧,明日去军营交代一下,这几日我会想办法让你尽快出发。对了,看时机,你自己决定此事要不要告诉贺之,告知我一声即可,他毕竟大伤初愈,别再落下新病。”
叶蓁替贺之向渊拓道谢,在于公公的指引下走出大殿,刚出宣德宫,甬道上,于公公突然小声道:“皇后派人来请戚将军,戚将军未应,皇后不死心又派人在出宫的路上拦了,戚将军无奈,此时应当已见到皇后。此去乌山危险重重,公主一定要三思啊!”
闻言,叶蓁停下脚步,左右瞧瞧确认四下无人才道:“于公公,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你为何处处帮我?”
或许没有什么人能如此直白地问出此话,于公公颇感意外,笑道:“公主果然直率。无他,只因皇上。您来之后,皇上的心情眼瞅着好了许多,而且,宫中乌烟瘴气已有多时,或许想改变现状的不止奴一人。奴记得皇上经常说一句话,这天下不是他一人的,也不是皇家的,更不是戚家的,而是千千万万百姓的。而在公主的心中,也有这同样的想法。奴虽为贱奴,但不怕公主笑话,奴也有着爱国之心,也真心希望有一日这天下的百姓真可以安居乐业。故,奴请求公主,一定要保重。”
纵使再迟钝再铁石心肠,听到此话也忍不住动容。叶蓁向后一步,突然向于公公行了个蹲礼:“于公公,叶蓁还有诸多不足之处,得您厚爱实在有愧。公公多年行走在皇上与朝廷之间,见多识广,此去乌山恐有许多变数,不知公公可否陪叶蓁一起前往,方便提点一二?”
于公公愣住了。从七岁净身进宫,他看惯了冷脸也看惯了傲慢,头一次感受到尊重竟然是这位在许多人眼中离经叛道的公主。他的鼻头酸涩,或许为掩饰,将头垂得低低的,躬身道:“承蒙公主不弃,若能成行,奴万死不辞!”
当天夜里,渊拓就下令让人将皇后请到了德宣宫。皇后果然对叶蓁需要凤牌前往乌山之事颇有微词,祖宗也搬出来了,规矩礼法更不用提,长篇大论地让渊拓觉得她不去考科举简直浪费了她的好记性。一开始他还给她些面子,听得仔细,过了一刻,便有些乏了,之后是不耐烦,等到第三刻,她的话便开始重复,他便无法控制地焦躁起来。
“寡人听明白了,皇后说了这么多也累了,歇歇吧!”渊拓说着站了起来,宽大的袖子将书桌上的茶盏扫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令皇后和身旁的仆人均吓了一跳。
渊拓抬头看了看窗外,问身旁的喜公公:“钦天监说几时可出发?”
喜公公忙道:“回皇上,后日是吉日,易出行。”
渊拓点点头:“告诉钦天监,连我的一起算了!”
喜公公领命就要走,被皇后急急忙忙拦住。她转到渊拓面前,道:“皇上不可离开皇宫。”
“为何不可?你又要搬出先皇贺祖宗法制来吗?先皇也曾带兵亲征和西下巡视,皇后还有什么要说的?”
皇后不知是急还是慌,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渊拓挥挥手,将人都支了出去,对皇后道:“寡人瞧着你现在嫉妒起来都不避人了!公主为何不守规矩非要千里迢迢地去这乌山皇后难道心中没数吗?这帮人做的这些好事瞒得过初一皇后觉得能瞒得过几时?公主是个聪明的,也识大体以大局为重,寡人相信她,说不定你也还要感谢她!”
皇后立刻冷笑起来:“皇上是觉得我朝中无人了吗,为何非要派一个容易惹人议论的后宫公主去?后宫不得干政是皇上曾对臣妾说过多次的话,如今对这公主倒是宽宥得紧。臣妾的话是不好听,但也是忠言逆耳,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是为了你自己的大局着想吧皇后!”渊拓嗓门瞬间高了许多,“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难道不是从皇后这里坏的吗?怎么,皇后还需要寡人来提醒?!”
皇后脸一白,立刻跪了下去:“臣妾冤枉!”
“无可救药!”渊拓的吼声四处回荡着,盘桓许久才安静下来,“凤牌不是你那后印!不想拿出来,寡人不勉强。不过,有一点你要搞清楚,乌山之事可大可小,万一让那几个草包搞砸了,可是真的要掉脑袋的!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三年的好日子早就过了,寡人倒是要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非要让寡人开这个杀戒!”
皇后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着急没收住恐怕要弄巧成拙,联想那会儿戚将军的警告,她想服个软解释一二,可渊拓似乎已预料道她要这样做,扭头出了殿门。皇后跪了一会,心里没了主意,缓缓起身,踉跄着向外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戚将军的句话。
“你杀了她的父母姐姐,如今又要对她母家嫂嫂和小辈大开杀戒!我知你想什么,你兄长离世,戚家就剩下巽儿一个男丁,你想让舒家也绝后是吗?当年你将那个女子安插到舒府,你以为舒老将军瞒着所有人答应给贺之将军做妾室是因慑于你的淫威?告诉你,不是,是因舒老将军唯恐新皇登基世家之争会引起国家动荡只能选择暂时妥协!你让那个贱婢引周邡入将军府大肆屠杀还用孩子逼迫夫人写什么自白书!这是一国之母该有的胸襟吗?公主暂时还不想找你复仇,只因大局未定,你得感谢她给了你一个补救的机会!”皇后万没想到,戚将军最后这句话竟然与渊拓如出一辙。
对,大局,倘若不是料定渊拓顾全这大局,她也不会像个赌徒一样,一再地加大筹码,如今一个不小心,似乎真的要栽跟头了。想到此处,皇后抹一把不知道何时流下的泪水,对身旁的贴身宫女道:“去找一趟戚将军,问问他,何时回南边。”
半个多时辰后,皇后听到了回信:“待事情解决之后。”
“将军有没有说何事?”
送信之人不敢看皇后,战战兢兢地道:“乌山之事。”
皇后怒目而视,紧紧攥起了双拳。
“来人,告诉那边,手脚麻利些,不然,就别想再看到他们的家人了!还有,告诉戚将军,本宫可以同意明叶蓁去乌山,但戚巽必须跟着!要生,大伙儿一起生,要死,谁也甭想落下!”
酉时末,明风匆匆赶到幽兰居,一大壶温热的茶下肚,气总算喘匀了:“这一天过的!”
“发生何事了大伯?”
明风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说起,停顿一会,一拍膝盖站了起来:“干脆,我叫个明白人来。”说着,径直走了出去。
与明风一起进门的竟然是莫瑾。
叶蓁看着莫瑾风尘仆仆的样子,不自觉地站立起身,很是诧异:“你不是去乌山镇了?”
莫瑾头发蓬乱,冻得两颊通红,身上的衣服也甚是单薄,整个人的状况瞧上去还不如当初在周府之时。叶蓁赶忙将他拉至火盆旁沏了热茶给他,吩咐香桔去烧水、做饭。等待的功夫,他才开了口:“让公主失望了,莫瑾又做了逃兵,还偷了匹战马。”
叶蓁与明风对视一眼,明风道:“今日我从京郊大营出来,在城门附近瞧见了他。京兆府自从递了要将周家满门抄斩的札子后,大狱更是如铁通一般,仍旧不许外面的人接近周家人,而且,如今到处都是缉拿周家余孽的告示,莫瑾这不止是逃兵的问题,唯恐被旁人发现,我这才将他藏了起来。赶上皇上差我去做了件事,耽搁到现在才将这孩子送到此处。我听说乌山的事了,不知你有没有与将军通气,这孩子回来得太是个时候,唯恐有什么牵连,我便未敢擅自过去。”
叶蓁忙道:“做得好,大伯。乌山之事瞒着将军呢,此时莫瑾若出现,的确容易惹他不安。”说着,她转向莫瑾,“莫瑾,同姐姐讲讲,到底为何要做逃兵?”
莫瑾脏兮兮的脸上一双晶亮的眼睛格外醒目,他正握着茶盏暖手,身体仍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听到问话立刻坐正身体,恭敬地回道:“因在下发现了一件事。”
“何事?”
“甘顺听命于贺之将军的妾室。”
叶蓁豁然起身:“你说谁?”
莫瑾似乎察觉到自己判断准确,眼睛又明亮了几分,重复道:“贺之将军的妾室。”
“在哪见的,如何见的?”
莫瑾忙道:“在下按照贺之将军的指示悄悄赶到乌山,拦了甘将军的车驾,以要为祖父、父亲报仇为由求他收留,可他并未立刻同意,将在下关了一夜后,第二日乌山传来爆炸的消息,他带着在下直接去了那里,便是在那,见到了贺之将军的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