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炙烤着大地,陆玄昭暂时落脚在知府县衙的后院。
后院原本是住人的地方,如今却被他接管,成为了他的临时驻地。
蝉声此起彼伏,衬得四周愈加寂静了。
案头的竹帘轻轻摇曳,竹影在墙上斑驳。
陆玄昭背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眉间微皱,双目紧闭。
自从接手此案以来,他日夜奔波。
此时也只是趁着片刻清闲稍微缓解疲倦。
阳光透过竹帘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映照在他的脸上。
陆玄昭的肤色偏白,眼下淡淡的青色越发明显。
就在这片宁静中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门口:“王爷,有消息了。”
肆风低声禀告。
陆玄昭倏地睁开双眼,坐直了身子,目光锐利地扫过来:“说吧。”
“按照您的吩咐,我们从何家的一名账房入手,果然查到了他们的走私账目。虽然做得隐蔽,但还是露了马脚。这批走私盐的记录已有数年,账目属实,证据确凿。”
陆玄昭神情平淡,一点不意外。
肆风又道:“这何家倒也有点本事,做得小心,却还是漏了。只是他们那点儿账目,跟萧家、胜家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王爷为何从他们开刀?”
陆玄昭笑了声,没说话。
片刻后才道:“做了便是违法,管他多大的数目,终究难逃一死。”
“那账房人呢?”
“暂时关在城外的私郊院子里,属下等候您的进一步指令。”
陆玄昭站起身来,披上外袍,语气依旧不带半点波澜:“押回属衙,本王亲自审问。”
“是。”肆风拱手应声,准备离开。
在肆风转身之际,陆玄昭忽然开口:“月底是长公主的生辰吧?”
肆风一愣,点头道:“是。”
陆玄昭眼底闪过一丝苦笑,略显无奈地道:“若是没回去,表姐又该闹腾了。”
肆风谨慎地低下头,不敢随便评价长公主的脾性。
以王爷与长公主、皇帝之间的深厚感情,想来王爷必定会赶回去。
“听说平安郡王也会随真远大师回京城。”肆风又开口。
陆玄昭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惆怅:“阿月啊,确实有很久没见了。”
“也不知道真远大师找到法子没有,长公主有两年没见过郡王,心中必定牵挂。”
陆玄昭眉头微蹙。
阿月的情况确实让人担忧。
月是长公主唯一的孩子,自出生以来便身患顽疾,传闻是先天不足,长公主为他四处寻医问药,甚至不惜动用皇室的权势。
虽然月公子的生父至今无人知晓,但他的身份依旧尊贵无比,皇上更是无视群臣反对,特封他为平安郡王,希望他健康平安。
陆玄昭沉默了片刻,随即恢复了沉静,开口道:“带上御赐的金牌,抄了何家,抄一个算一个。”
“是。”
·
县衙门口,一队兵马整装待发。
“真要抄何家?”
孟钰站在一旁终于忍不住,低声问书吏。
书吏悄然扫了一眼,见无人注意,小声回道:“是的,知府大人,王爷刚下了令,带上御赐金牌,兵马已经集结完毕。”
孟钰的心猛然一沉。
这次不是随便走个过场,而是真刀真枪要动何家。
可是,为什么?
这何家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的盐商,几张账目而已,与那些盘根错节的萧家、盛家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
正想着,陆玄昭缓缓走出衙门。
眼神沉静,面无波澜。
孟钰连忙上前,拱手道:“王爷,何家……”
陆玄昭微微一笑,“孟大人觉得何家不够格?”
孟钰一怔,忙道:“不敢不敢,只是下官以为,萧家、盛家盘踞已久,何家……未免有些微不足道。”
陆玄昭淡淡应声:“陛下已经派了新的御史前来协助,治理盐税失衡非一朝一夕之功。本王如今前来,不过是为了给新的御史提前铺路,扫清障碍。
何家不过是个开端。”
孟钰听罢,心头一震。
他是要先立威,后整顿。
何家主宅。
何家原本是靠着经营药材发的家。
后来攀上了官亲,打通几层官商关系,开始跟着冀州那些豪门大族屁股后面贩盐。
哪怕落后在后面,也迅速积累了相当的财富。
家里共有三房,儿孙满堂,何晟出自长房。
他母亲和张氏是姐妹,同父异母。张氏是嫡女,他母亲是庶出。
哪怕虞洪秋是个从五品清水衙门官,那也是商户和平民得罪不起的。
多年来何家借着虞洪秋的名声也得了不少好处。所以每年何家都会借着看张氏的名义送钱。
这也是虞洪秋越来越挺直腰板的原因。
不光是做官,更是因为,何家还有张氏母族张家都借他的名义得了好处。
那孝敬他的钱就该他得。
此时何家上下一脸愁容,如临大敌。
自从得知玄王陆玄昭亲自前来查盐税失衡的案件,何家为了避免引火上身,迅速收手,也不再贸然参与盐商的交易。
这日,何老爷正坐在堂屋中,几名丫鬟替他按摩,摇扇。
何家长子和何大爷匆忙走近,眉头紧皱:“爹,最近消息传得快,冀州的盐商各个都如履薄冰,甚至有人开始抱团。咱们是不是也该联手应对?”
何老爷挥手,屏退了丫鬟。
“玄王来者不善,但他不会一开始就找咱们麻烦。我们虽涉足其中,但并不显眼。再说了,他定会先拿那些势力更大的商家开刀,以儆效尤。咱们继续保持低调,不做出头鸟。”
何大爷面带愁容,忧心忡忡:“可是,爹,万一牵连到我们……”
何老爷摆了摆手,安抚道:“你可知咱们何家为何在冀州商界打下了这不小的根基?”
何大爷思忖片刻,回答道:“全靠您目光长远,审时度势。每次您都能选对阵营,站好队,规避风险,才能让我们家稳步发展。”
“没错。”何老爷轻笑了一声,轻扶着手中的青花茶盏,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这些年我从未出错过。咱们何家虽然参与其中,但做得十分隐蔽,从未抛头露面。
所以咱们按兵不动,静观其变。那玄王再厉害,也不会随便动我们何家。到时候他查完大的,自然不会在我们这些小角色身上浪费力气。”
何大爷一听也对。
他爹肯定比他厉害。
下一秒。
只听轰隆一声,何家大门被撞开。
一队人马突至。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名家仆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外面有官兵来了!说是奉王爷之命,要查抄何家!”
何老爷的脸色瞬间大变,手中的茶盏啪哒一声掉落在地,茶水四溅。
何大爷也仿佛一瞬间被抽去了所有气力,狼狈跌坐在地。
完了,他爹失算了。
“玄王奉旨彻查盐税案,何家私设盐仓,囤积私盐,隐瞒账目,立即抄家!”
听见动静后,所有人赶紧抓起值钱的东西就跑。
然而一大队官差已经涌进了何府,将府中上下包围了。
何老爷匆匆跑到厅外,却见孟钰缓步从官差队伍中走出来。
他心中一片冰凉,目光沉沉上前一步:“孟大人,老夫有一事不明,可否解答?”
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孟钰停住脚步,笑道:“你问吧。”
何大爷的脸色铁青,声音发抖:“萧家、盛家哪一个不是比我何家势力大,凭什么先拿我何家开刀?他们不抓,先抓我?”
孟钰一笑,“清清白白?你跟我说没用,王爷的深意,岂是你我知晓的。”
“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