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置已定,正德似乎将这事放下了。
几天下来他都与余甘住在千户府,教余甘弹琴写字,向余甘学闽南话。
日子似乎过得逍遥自在。
余甘还是像从前一样,教会后头的忘掉前头的。
不过这姑娘有一样好处让正德佩服,那就是她不论做什么事都认认真真,学成了不自矜,学不成也不气恼。
大多数人都在等待中度过一生。
似乎总在等待做好一件事的过程中。做好这件事后,又开始等待做好下一件事。
想过一天无事偷闲的日子,简直是做梦。每个人活着都落在这样一个怪圈中,好比不这样跟自己过不去就活不成了。
贵为皇帝,贱为乞丐,一样都在等待明天会更好。
余甘的平静简直让人羡慕,这种平静深植在她的骨子里头。
不管做官也好,跟正德学琴写字也好,她都是那样认真,又是那样宁静,似乎连下一刻钟会发生什么事她都不关心。
不过这可能跟她头脑还糊涂着有关。
每每看着余甘沉着宁静的模样,正德难以自禁心生羡慕,常常就能将天大的烦恼放下来。
有时候,正德也会陪余甘在鸣玉坊和积庆坊四处转转。
就是一次在小巷里散步时,余甘看到刘七留下的联络暗语。
第二天,余甘带着几个内官在侍卫前呼后应下来到大智能寺烧香。
在这座香火旺盛、香客拥挤不堪的寺庙里,内官和侍卫不小心跟丢了余甘。
他们几乎掘地三尺,哪还有余甘的影儿?最后只好打道回府,去接受正德的处罚。
在一座普通的民宅里,余甘一见刘七就委屈地说:
“师兄,你们怎能丢下我呢?”
“师妹见谅,我们怎会丢下你呢?只是小皇帝的警备看似稀松平常,可我们只能进入鸣玉坊,想进入他的千户府,却又是无懈可击,这么多天都未能跟师妹联系上。”
“你们当初离开时为何不带我一块走呢?那时候你们是能随意进出千户府的。”
“我们只想悄悄救出齐大哥,然后回京,并没有想要造反。”
“那为何你们焚烧县衙,还召集那么多的乱民呢?”
刘七叹了一口气。
“都是杨大哥和齐大哥设的圈套。齐大哥自投牢房,杨大哥派人递话过来,说齐大哥只有我们去救他才肯出来……”
“我不信,你们不救,杨大哥总会救他的。我知道你们不想当平民百姓,就是想当强盗。”
刘七笑了笑说:
“你怎么还像小孩子呢?我和你六师哥一直不愿意落草为寇,你也是知道的。但出来自首一是为杨大哥,一是为着你。为着义气我们不应该抛下弟兄们自首,可如果我们不自首,小皇帝指名要我们,其实是为你,不管是为谁,他都咽不下这口气,势必派大兵围剿。就杨大哥那点人马,大兵一开过来,还不是跟张大哥当年一样让他们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是我们自首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你也老大不小了,小皇帝对你情深义重,你跟他应该不会吃亏。可我们考虑到不出来自首,你是不肯回到他身边的,出来自首,其实也是将你带到他身边。”
“是我误解师兄了。可你们要是跟我说明白,我会自己一人进京的。”
刘七又是一笑:
“我们也知道师妹虽然是个小女子,可侠义心肠一点也不输给大男人。可是,你还是太天真了。你在皇帝身边,却有两个当强盗的师兄,皇帝能对你放心吗?”
余甘的脸腾红了。
“没想到两位师兄如此情深义重。”
“我们也有点私心,那就是我们的确不想当强盗,只想自首后到边关立功,以此让朝廷放心,不要强迫我们捉拿江湖朋友。不料杨大哥和齐大哥误解我们,才设下那圈套。如果我们不出手救人,依齐大哥的牛性子,他会将监狱坐穿的。”
“你们救人后就应尽快脱身离开才对。”
“我们也想啊,三十三个兄弟都蒙着脸,只想救出人来就跑。哪知道杨大哥早已在县城里等待我们救人。我们一得手,他们就大喊刘六、刘七造反了。齐大哥第一件事就是放火烧衙门,还对那吓成软面条的县令说什么,叫你们别关,你们不信,刘六和刘七不是救我们来了吗?这倒也罢了,更要命的是杨大哥他们已经打算好趁着劫牢,将事业做大,早已联络许多游民,约好城里起火就造反,我们出城看到那么多百姓,一下都傻了。”
“这倒是没有想到的,杨大哥他们为何那么想造反呢?他们自己造反就罢,为何还要拉别人下水呢?”
“师妹可别怪他们,他们也是为朋友义气。这么多年来,他们吃尽官府的苦头,倒是做起强盗,才过上这么个好日子。他们怕我们落个跟张大哥一样的下场,才极力反对我们向官府妥协。官场的人,到底没有一个是可信任的。只要为一点蝇头微利,他们眼睛不眨一下,都能治死一个人。”
“我已经跟皇帝说过,你们可能是让人栽赃,我跟他说的,与你刚才说的情形差不多。我想他不会追究的。”
“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杨大哥做完那些事后,就不辞而别,回他的交河老巢去了,将一支队伍留给我们,我们势不能扔下他们任凭官兵宰割。不仅如此,他还说服京畿、河北山东一些豪杰加入我们的队伍。连曾当过刘瑾侍卫的牛笼头,也带着一支队伍来投奔。不过,他人品不怎么样,我没同意。”
“我现在就跟师兄回河北去?”
“我和这几位弟兄冒险进京,就是为接你出去。我知道师妹舍不得他,可实在太危险了。就算他不治你的罪,可也会因为我们造反的缘故讨厌你,更何况他身边的人一个个奸诈无比,让人防不胜防,前次张永不是背着小皇帝,给我们下捕盗自赎的圣旨吗?”
“我倒无所谓他讨厌的,就怕他拿我当人质,到时候你们又像上回救张大哥一样,自投罗网救我,那可就坏了大事了。”
当下余甘就随着刘七他们溜出城去。
正德将那些跟随余甘的内官和侍卫全下到天牢里,气得恨天咒地,脾气暴得好比一条发性的驴子。
他再也搞不明白,余甘到底跟他有没有缘份?
为何每次聚首总是那么短暂,好比是做了一场梦似的?
有时候他也会糊里糊涂想,难道她是仙女下凡,只能在梦中跟他相见?
每回跟她相处过后,他都觉得似真似假,似梦非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