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你……”
齐天帝那消瘦的面容和那头白发，让菲力浦大吃一惊，急忙翻身下床。
他虽身在牢中，也听到狱卒说起，皇后母子三人已薨，但没想到，齐天帝会如此痛入骨髓。
“陛下请节哀。”
刘志天走进牢房，拉着菲力浦的手，就朝他跪下。
“陛下！”
此举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想不到。
菲力浦流着泪，也慌忙跪下。
而一旁的艾琳娜，在情急之下居然从后面，拦腰抱住齐天帝，让他跪不下去。
“艾琳娜，你你你……陛下，你快快请起来，臣万万受不得！”
夫妻两人一个拉，一个劝，好歹是劝住了齐天帝下跪。
“朕这些日子来，越想……就越觉得，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米斯伊拉。”
说着说着，刘志天就压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哭了起来。
他越哭，就越伤心，索性就把头倚在菲力浦的肩膀上，嚎啕大哭。
这一生中，他从未如此放纵自己的情绪。
菲力浦、艾琳娜一前一后，搂住齐天帝，泪如泉涌。
旁边的闫天安、典狱长等人受此感染，也是泣不成声。
天牢里顿时哭声大响。
有人说，一笑泯恩仇。
哭，也是！
……
建初九年6月29日，天命大殿里召开了一次新帝国以来最重要的会议。
齐天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环视众臣。
这里面，有建国前就跟随他打天下的沈离寒、祖今安、亚特伍德、龙昊等开国老功勋，也有建国后从小官提拔上来的新大臣林观心、竹墨、何太清、杰弗里顿等人。
犹记得，建国之初，参加廷会的大臣并不多，老臣占了绝大多数。如今一眼望去，新臣已经占了半数以上。
或许再过几年，新臣会更多吧。
“诸君，一晃九年时间就过去了。朕每每回忆起往事，总觉十分侥幸。朕本是一个罪民之子。自幼跟随母亲在帝都生活，混迹于市井之中。
生活所依，全靠母亲昼夜不停，为人洗衣。朕记得，小的时候还经常被混混们欺辱。
就在几天前，朕夜逛朱雀大街，碰巧还遇到当年其中一个小混混。当朕下车，喊出他的名字时，他也认出了朕，急忙跪地求饶，磕头如捣蒜，连裤子都湿了。
童孩时的事情，朕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朕便把他扶起来，问了几句，还让天安塞给他两枚金币，便离开了。
走了很远，朕还能听见他的哭声。大概，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当年被他欺负的那个小男孩，会在三十年后，成为齐天大帝。”
讲到这里，刘志天停顿了一下。
众臣们皆会心一笑。
“到十一岁那年，朕遇上了朕的师父，人生才开始发生转变。后来，朕当上了前朝的副兵马使，去了兆西、又去了辽东，官至少奉常，为一品都虞侯。
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朕也很满意了。谁知，一场大祸突然来袭。朕被锒铛入狱。后又被皇后等人所救，索性便跟随袁大将军起事。
只可惜，泾阳兵败，朕只好东逃西藏。幸运的是，仅几个月后，朕又东山再起。几经辗转，朕终于推翻了神族三千年的统治，建立了全新的帝国。
就在朕以为，世间的事情尽在掌握之中时，朕最爱的女人和龙儿、瑶儿，却在一场地震中，离朕远去。”
说到这，刘志天突然感觉到，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心口，让他呼吸困难，说不出话来。
虽然，他已经在全力抵抗悲伤和孤独。
但这东西来的时候，悄无声息。
无论意志力如何顽强的人，当被它刺入心脏时，依旧是痛楚难当。
刘志天缓了一会，才继续说道：“今天之所以，将朕这一生的经历，与诸君分享，是因为朕觉得，人生就像一场梦一样。当你拼命想要抓住一些东西，到头来，却发现什么都抓不住。
很多东西，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段时间来，尤其是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朕终于想通了，也下定了决心。朕宣布，从今日起，朕要退位！”
这话一出，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在天命大殿中炸响起来。
顿时，大殿里就像菜市场般热闹起来。
众臣纷纷反对。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都在劝齐天帝收回成命。
这在三千年帝王史上，是头一回，何况齐天帝现在还没有子嗣。
“大家都别说话了！”
“静一静，安静！”
沈离寒、菲力浦两人站出来，朝众臣们不停摆手，总算是让他们都安静了下来。
“陛下，刚才大家所说的，想必你也听到了。臣在这里代表大伙，坚决反对陛下退位！
臣等也知道，皇后、太子、公主的仙逝，给陛下带来很大的创伤。但陛下正值壮年，再迎娶新皇后、新妃子，为皇族开枝散叶，自是易事。
还望陛下以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为重，收回成命！诸位，你们说，我讲的对不对。”
沈离寒一说完，众臣们便高呼，“臣等附议，请陛下收回成命！”
“你们都安静下，好好听朕说。”
刘志天也摆了摆手，让众臣们再次安静下来。
“刚才，离寒有句话说反了。朕之所以退位，就是以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为重！在这之前，朕也和陆先生反复商议过退位之事，最终也获得陆先生的赞同。”
众臣们一听，又纷纷朝陆心安望去，满肚子都是问号。
这陆心安虽无实职，但俨然已是齐天帝国的国师，齐天帝的一号智囊。
为何他会赞同齐天帝退位？
莫非是得了失心疯？
陆心安面对众人质疑的目光，选择了沉默。
它并不是完全赞同齐天帝退位。
准确来说，从理智上，它赞同；从情感上，它也反对。
奈何齐天帝这次是来真的，反对也没有用，它最终只好表示赞同。
“这段时间以来，朕总是在反思，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既反思朕的这一生，也在反思这千年帝制。
每当朕感到困惑时，便让天安找来前朝史书，仔细翻看。终于，朕明白了，推翻神族为何如此顺利。
这固然有诸位齐心协力奋战之功，也有侥幸之处，但最关键的是，他们早就朽败不堪，失去了人心。其罪魁祸首便是千年帝制，便是这独一无二的皇帝。”
众臣们一听，再次哗然。
自古以来，忠君思想早就深入人心。
而如今在朝堂上，他们听见一个皇帝在骂皇帝，全都听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