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匹夫虽然粗鄙,对姐姐却是言听计从,王冈自不会胡来。
不管王雱是出于什么目的,王冈三言两语敷衍过去,转而又问起王安石。
王旁闻言不语,王雱却直言道:“南边交趾犯境,攻破三州之地,屠杀军民十余万人,父亲昨日进宫面圣,夜里才回,今日一大早便又去了!”
说着,顿了一下,王雱又道:“玉昆如何看这交趾?”
王旁在一旁瞥了一眼两人,知道这是大哥在考校王冈,别看大哥待人接物和蔼,其实骨子藏着傲气。
并不是说他看不起王冈,而是他平等的看不起每一个人!
有时候,待人有礼也是一种倨傲!
王冈想了想道:“自唐便有安南都护府,令其沐浴王道,彼辈不思恩情,今日又胆敢作乱,足可见此獠不服王化,畏威而不怀德,当施以雷霆手段,灭其苗裔,诛其香火!”
此话一出,王雱一愣,这话极不符现今的儒家理念,笑道:“玉昆学的莫不是公羊?”
公羊学派是儒家的一个分支,不同于其他喊着以德报怨的分支学派,它有两个核心理念,一是大一统,一是大复仇,九世之仇犹可报!
也是因为这两个理念,汉武帝才独尊儒术!
没错,公羊学派的代表就是董仲舒!
王冈摇头道:“非也,此乃每个汉家儿郎的血性!”
王雱微微失神,当今士大夫多说立场、功利,却鲜有人提及血性!
看了眼一脸正色的王冈,他摇头失笑,到底是少年,热血未凉!
“那你觉得如今朝廷该怎么做?”
王冈道:“此时交趾连破三州,定是其精锐尽出,其国内必然空虚!可遣大军正面牵制敌军,再派奇兵突袭贼巢,则敌酋俯首!”
“妙哉!哈哈...此与我之谋划完全一致...咳咳...”王雱大笑起来,跟着又是一连串剧烈的咳嗽。
王冈慌忙起身上前,却被王雱挥手拒绝,缓了半晌,方才道:“老毛病了,不碍事!”
见他脸色越发苍白,王冈不由有些担心,“兄长可是有疾?”
王雱摆摆手,王旁却道:“背痈,太医来过好多次也不见好!”
“你说这干吗?平白惹人心烦!”王雱不悦。
王冈闻言心惊,这病在后世不算什么,可在没有抗生素的古代,几乎就是不治之症,而且极其痛苦!
“兄长可还记得当年姑苏给你看病的那位大夫,现在就在东京,可以将他请来看看,许有转机!”
王冈想了想还是搬出薛慕华,胡铁牛那边的青霉素还没有成功,或许逍遥派的医术能有办法,毕竟他们连眼睛都能移植。
“当真是那位薛神医?”王雱很是激动,却很好的压制下来,又摇摇头道:“玉昆那时尚且年幼,许是认错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寻这位神医,都杳无音信。”
王冈也不反驳,只笑道:“是与不是,见见总是无妨的!”
“大哥,玉昆言之有理!”王旁见兄长默认,起身道:“不知那位神医所在何处?”
王冈道:“正在我寓居之所。”
“我这便遣人去请!”王旁大喜,匆匆而去。
王雱看着弟弟出去,摇摇头,转而又问起王冈学业,两人就经义典籍探讨起来。
王雱时称“小圣人”,不仅着有儒家典籍几十卷,还参与《三经新义》编撰,更是推崇老子,涉猎佛学。
言谈之中,引经据典,三教典故,信手拈来,便是王冈这般经过后世信息洗礼之人,也为之折服!
不一时,王旁进来,见状笑道:“兄长可莫要学那章子厚与玉昆起了口舌!”
“哦,玉昆见过章子厚?”王雱身体有恙,居家静养,倒不曾听说过王冈的事迹。
王冈道:“太湖剿匪时见过章相公,非是意气之争,不过疑义相与析!”
王旁在一侧,又将剿匪之事说了一遍,刻意渲染之下,王冈英武不凡,居功甚伟,其他人倒成了陪衬。
王冈听得心中暗爽,面上却连连自谦。
王雱赞道:“不想玉昆竟是文武双全!说不得收复燕云,就靠玉昆之辈了!”
王冈暗道,燕云十六州将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回到大宋的怀抱!
童贯还是有实力的!经济实力怎不是实力呢!
他竟然拿钱跟金人赎买燕云十六州!
真他娘的人才!
几人又聊了一会,王旁派去请薛慕华的小厮,捂着脸回来了。
“那大夫好不讲理,我与他说话,他只是不理,后说得多了,他就动手打人!”
王冈见小厮衣衫凌乱,脸上还有红印,显然薛慕华动手了,这老小子武功不行,但打几个小厮还是轻而易举的!
王雱脸色不悦,冷哼道:“定是你们仗着相府的权势,出言无状,惹怒了神医!还敢在我面前告刁状!”
小厮伏地磕头,连呼不敢。
王旁解围道:“想来神医是见下人去请,觉得我家轻慢于他,少了礼数,我亲自去一趟吧!”
王雱有些诧异的看去,自家这弟弟向来沉郁,怎从江宁回来后,像变了一个人般!
不过想到自己这身体,已是时日不多,若弟弟能担起事,也能替他在父母面前尽孝,便点点头,温声道:“有劳二弟了!”
王旁微微一顿,洒脱一笑,转身离去。
又过了一会,王旁终于将薛慕华请来,坐在椅子上的王雱一见老薛就慌忙起身,神色激动,“神医,终于又见到你了!”
虽然过了十几年,但王雱依然记得当初救他的神医!
却不想薛慕华只看他一眼,转身便走。
王冈连忙上前拉住他,“你这是做甚!”
薛慕华不满道:“都病入膏肓了!治不了!”
王冈笑道:“你当你是扁鹊啊!他又不会杀人!你只管看!”
薛慕华骂骂咧咧的回头,王雱拱手道:“有劳神医!”
薛慕华冷脸不理,一番探诊后,摇头道:“毒气攻心,晚了!”
“啊!神医,你再想想办法!”王旁大急,抓住薛慕华的衣袖哀求。
王雱却洒脱道:“莫要为难神医,一切自有定数,这也是我命数使然!”
王冈出言讥讽道:“没想到堂堂阎王敌,竟如那些庸医一般,对这区区痈疮束手无策!”
薛慕华怒极反笑,一把将药箱塞入他怀中,道:“你行你来!”
王冈微微一笑:“那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