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从庙宇中走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什么玩意……这么点身价还当起太爷来了。”他看了眼身后被他摔的稀巴烂的塑像，满脸嫌弃。
”说白了哥们出去卖都比你赚的……“
他转身一看，母子两个人正看着自己。
“……咳，二位没事吧？”苏落佯装无事发生，迅速将二人扶了起来。
他先递给那个妇女一颗丹药，随后又将那个孩子身上残留的鬼气祛除干净。
“多谢仙师搭救。”那妇女见身体恢复，抱着孩子就跪了下来要磕头。
“欸，受不起受不起。”苏落脚步赶忙往边上一挪，随后将二人扶了起来。
“我也是接了委托来到此处，拿了报酬的。你我算是主雇关系，何须行此大礼。”他摆了摆手说明了一下，然后看向那个妇女：“这委托是你贴出来的？”
那妇女点了点头，苏落看她一身上下也是缝缝补补的麻布衣服，叹了口气。
“我在这里再等你一阵子，护送你们离开这儿。”
“什么？”那妇女先是一愣，看向眼前这个青年：“我们要离开这儿吗？”
苏落点了点头：“我接的委托是护主，而非驱邪。解决那个罗刹鬼只是护卫的一部分，确保你们安全这单才算结束。”
“可是太爷……那个邪物不都被仙师给祛除了吗？这村子里还有什么威胁不成？”
她一个女子还能去哪儿？这儿好歹也是她亡夫的故乡，是她的家。
苏落叹了口气，坐了下来说：“反正还有一点时间，聊聊也没事儿。”
他指了指那庙宇说：“我刚刚和那罗刹鬼交手的时候就感觉这家伙不简单，从一个普通的怨鬼到有肉身的罗刹鬼也是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了。”
“它应该吃了不少人吧？这庙是不是有好多年了？”
那妇女听了点点头：“自从我嫁到这儿来的时候这庙就有了……每年都会进行祭祀。以前这孩子的父亲在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可是我怀孕的他便不幸遇难……”
“等我生下孩子的时候才知道这村子里居然会祭祀母子……”
她说着情绪不稳定，再次抽泣了起来。
苏落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也是叹了口气。
等到她情绪稳定下来了，苏落才继续说：“那你也应该清楚这村子里的人对自己供奉的这个‘太爷’究竟有多敬重。倘若今晚过去了你没有死，他们还看见了我砸掉的那个塑像，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那罗刹鬼虽然吃了不少人，却也是给这个村子弄来了不少东西，让你们这个村子得以延续下去。”
苏落说着看了看四周的山林：“否则这穷山恶水，这村子一无良田二无通路，如何能够维持下去？”
“断了生路，你们必定会被视为异类。”苏落起身拍了拍麻衣，“到时候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结果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那妇女的面色越发惨白，嘴唇哆嗦着看向村子的方向。
“所以我的意思就是你现在收拾收拾，我送你去一个能生活的地方。”
“那村子里面的人呢？他们……”
苏落沉默了一下，随后说：“这村子早就再那罗刹鬼的帮助下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但是祭祀总归是祭祀，人人手上都沾了罪业。”
“以前那罗刹鬼在的时候能压住那些枉死之人，现在就不好说了。”
“当然了也没有人阻止他们离开村子，总而言之就是能怎么样全看他们的造化了。”
“你是说，以前那些被祭祀的人会找上来？”那妇女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脸上的神色惊恐而又害怕。
“我也只是这么一说，不一定。”苏落耸了耸肩。
“就……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吗？仙师，你应该能帮帮村子里面的吧，这厉鬼也是害人命的啊……”
“那又如何？那厉鬼以前也是人命啊。”苏落面无表情地：“天道好轮回吗，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那女子沉默着看着山脚下的村子，就这么一直盯了半晌。
她像是在做着取舍。
终于，在苏落无聊地开始踢起地上的石头的时候。那个妇女转身对苏落说：“仙师，我们走吧。”
苏落点了点头。
就这样他趁着夜色送走了这对母女。
他将两人送到较近的县城之中，妇女表示会联系娘家的人来安顿自己和孩子。
苏落点了点头，确认这个委托已经结束了之后便在第二天早上离开了。
几天之后，苏落又接了几单驱鬼的委托，看身上的报酬已经赚了不少，时间也差不多了。
于是在一个深夜，他御剑重新回到了深山之中。
路上，宵练对他的行径很是奇怪，便问：“剑主，这是要去哪儿？”
好歹也有四五年的时间，苏落和三剑在鱼肠的“辣手”之下也是被调教的服服帖帖，人和剑如今也是十分熟络。
“再去那个山村一趟，我担心那边怨鬼太多怨气太深，散到外面去就不妙了。”苏落这么说着，就已经来到了村子门口。
和前几日已经完全不是一个样子，原本看着还颇有人烟的村子在几天之内却是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无论村口还是村内，在短短几天就结上了厚厚的蛛网。
村中的房屋破败不堪，一片死寂。明明早已是初春，可这村子之中却处处透露着死气。
“看来还来的不算晚。”苏落叹了口气。
他能看到村子正中央站着的那个女人。
正是前几天自己送出去的那个妇女。她孤身一人站在村子中间，手中拿着的是一个早就缺了口的柴刀。
月光之下，能看见那个柴刀上斑驳的血迹
“……还是那样吗？”含光有些丧气的声音传了出来，这么多年她跟着剑主这些事情看的实在是太多，可还是一看到这种场景就提不起精神。
“唉……”宵练和承影皆是不语，只是听着自己的剑主叹了口气。
一个孤身一人的女子，没了丈夫如何在这种祭祀母子的村子里活这么久？
一个自己和孩子都被村民拉出来作为祭品的女子，怎么会在知道村子会被厉鬼追债的时候替村民求情？
天底下哪来这么多好人，无非自己是帮凶罢了。多推几个母子出去，自己和孩子不就能多活一阵子吗
苏落之所以会在那天晚上提出要把她送出村子，不是因为这个女子能够逃过一劫，而是因为自始至终那个孩子都是确确实实无辜的，也是他苏落需要保护的对象。
她的委托自始至终都是保护自己的孩子，或许她也清楚自己最后是什么下场吧。
他要给几天那个妇女安顿好自己孩子的时间。
山风吹过，女子缓缓转身，苏落看得到她身上那数不清的沾染着血迹的鬼魂，以及她最后那一抹感激的笑容。
“看来是选择了回来复仇，也好……吗？”
又是一阵子，三把剑回到了剑鞘之中，宛如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不是天底下都是这样的事儿，而是自己专找这样的事儿做。
这也是为什么苏落一眼就能看出其中原委的原因，他经历的太多了。
倒不如说这么多年出来历练基本上全是这种事情。
因为真的牵扯到人，只有怨气和罪孽重的不能进入轮回的灵魂才会成为苏落转化成浊气的目标。其他的时候苏落都去找各种各样的魑魅魍魉邪怪精魅了。
可是越是这样的灵魂，有时候伴随着的越是痛苦和不幸。
有时候苏落也会觉得自己有点麻木了，跟个小老头一样。不过越是这样或许他也越能看清这个世间珍贵的东西有多么来之不易。
他还是不希望自己是个木头人的。
苏落伸了个懒腰：”行了，这样就结束了，收拾收拾准备去找师父吧。“这样的话，这趟历练也就算是结束了。